第一章 九狗冤三子出走 世道乱贼盗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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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搬就搬吧!他想到宗庙,若有地方搬迁时,祖宗的牌位自己可以随时移得,可庙宇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象四月八大塘的冼氏庙宇就在金洲岭附近的中湾上,里面塑着五显华光等神像。如要搬动或重塑,那是要费很多功夫。再说能令子孙繁衍生息的风水宝地,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另一点,虽说祖传有子胆丑肝、寅肺大肠卯、辰胃乙脾午心火、小肠未、辛膀光、酉肾等十二经络的生活常识,但还悟十岁未满,怕见风又怕见日,一身的病,那敢随随便便搬。还有谭境、欧阳、叶青和梁高他们这一帮异姓兄弟,我明禅岂可一走了之呢!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他父亲临死前,曾向他说他爷爷对他人生的预言!说他是他母亲,从娘家回转时在半道上的一间荒废了的茅草房里生下了他,而且他在月子里整天的哭喊不停及他自己对命运的推算,此生坎坷,尤其是到了半百之时……

        鹰鼻和瓜花嘴在铜铃眼的指挥下,将庭院右围墙角那几百斤重的石碾碾向大门,他们要把门顶实。鹰鼻在前面向石碾弯腰,双手伸长分攀两头石碾边沿,两脚张开屈曲似钉于地下一步一步的向后移动。瓜花嘴则从后面眼望石碾,倾斜身子,胸部贴近石碾,前脚弯曲向前,脚尖摁于地下,后脚撑成直线,张开两只生满胼胝的大手奋推石碾中间。因心急和太过用力,他们脸红脖子粗。鹰鼻的鹰子鼻被脸拉得很尖很尖,瓜花嘴的嘴咧到耳根。石碾到大门的时候,东南方向已传来疾速的脚步声。铜铃眼焦急地大声喝:

        “鹰鼻瓜花嘴,贼人来到墨砚岭头了!快些!”他大叫着时快步走到瓜花嘴的身边一起向前推石碾。

        铜铃眼的大叫声响破夜空,划向苍穹,更劈进睡房里。梁氏啊地一声折腰而起,双脚向床面一转迅速下床。饭瓢、铃铛和美娟他们也哗地一声哭将起来,大叫妈妈和奶奶。梁氏拨开儿女们的蚊帐,上床伸手揽紧孩子们。她身似筛糠,牙齿上下打架当当响。裤裆里的泉眼,也哗哗地向外流水。裤湿了,屁股湿了,床湿了。有的还从床面流到干禾杆、床板,滴于地面上,渗入泥土中呢。

        梁氏睡在龙龛厅右边第二间,这里的情况,在龛厅右边第一间鹰鼻的颧骨高崇的党氏紧紧地揽住狮头鹅、秃尾鸡和棒槌三个儿子和龛厅左边第一间瓜花嘴的枪捅不得一句话的李氏,也定定地站在床前把马面、喇叭花、闷葫芦、瘦猴和美婵几兄妹护在床里。只是她们两妯娌不似梁氏那样被吓得尿裤,但却是语无伦次地说着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言语间有痛恨贼人,有说自己的渺小无能,不一而足。

        铜铃眼和瓜花嘴他们的母亲黎氏,则在龛厅左边第二睡房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叫着大老天,尔后又合掌祈祷。她是一家之主,她得为儿孙们做些什么。

        铜铃眼三兄弟刚把石碾推碾到大门,刀疤脸已带着贼人飞奔而至。贼人惯犯,乌啦啦一下子就把周苑的上五横二朝三的房子围个水泄不通,那形状就如蝌蚪攀壁。刀疤脸听听屋里的动情,走到大门用手推推木板大门。发现大门纹丝不动,睡房又亮出灯光,知道主家有防备。刀疤脸没有退缩,向冷血的葱头打了一个向上的手势。葱头那里,又向一脸横肉的牛牯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牛牯会意,即时在大门外蹲下身子,手压向墙壁。其他的贼人们见状,快速搭起了人梯。

        兄弟中,铜铃眼的年纪最小,胆子却最大。他手拿扁担在大门里等候,只要贼人敢破门冲进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劈头棍,或是拦腰一扫,弄他个不死也半伤。当然,大哥瓜花嘴也不是孬种,他手抓铁铲,只不过嘛,只站在庭院中央,不敢到大门这里来。鹰鼻兄弟里居中,胆色却不中。他只拿一只小板凳,在厅口向大门望。其实,在鹰鼻心里面有他的小九九。抢就抢吧,抢了猪牛再养,抢了粮食再种,命是最值钱的。前年不是被抢得空空如野,现在又不是谷米满仓,猪牛成拦。抢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不要抢人,因抢了人就要拿钱去赎;不赎,就撕票。

        睡房里的三妯娌,可不似鹰鼻这么想。她们对三鸡塘贼人的所作所为不止有一定的耳闻,而且见识过。这些贼人好赌、好抢和好偷不假,对于人命,若不作反抗,一般不会下狠手。就是绑架,也就是索钱而已。对于粮食,可是一滴汗一粒米。就是鸡鸭,也是一抓米一抓米的喂大啊!当然,钱银也是她们的命根,轻送不得。

        铜铃眼三兄弟做梦也想不到,贼人不是轻车熟路走大门,而是搭起人梯从房顶上跳下来。发现贼人从房顶上跳下来的是鹰鼻。他大叫一声的时候,十几个贼人已跳下庭院。且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三兄弟已分别着了贼人的道。铜铃眼的扁担被牛牯夺了去,并被扑到于地下。瓜花嘴与葱头争夺铁铲时,被一贼人飞脚踢中腰部,整个人矮了半截。鹰鼻的小板凳偿没有举起,就被刀疤脸的大手劈落尘埃。三兄弟很快成了瓮中之鳖,砧板上的肉。他们口中塞了脏布,手脚捆上了绳索,且被推到庭院的一角。愤怒也好,无奈也罢,没有人去管你,谁叫你无能呢!

        黎氏起初听到儿子们为捍卫家园的举措,之后听到了贼人的脚步声和跳进庭院的咚咚声,后来听到儿子们惨叫声,那是声声入耳。她为有这样的儿子高兴,为世上有这样的贼人而痛心疾首。心说:你刀疤脸欺人太甚!前年把家里所有家产都抢了去,现在又来,真是头顶生疮脚下流脓坏透顶了。她下床手震震地点亮油灯,抓起倚在床头脚的一只纱托,颤悠悠的脚步蹒跚的向房门走去,她要向刀疤脸讨个说法。

        制服了铜铃眼、鹰鼻和瓜花嘴三兄弟,刀疤脸指挥贼人搬走压紧大门的石碾,打开大门,点亮自带的松明火把,明火执仗地抢劫。贼人们对周苑四间正房睡人,左边横屋是猪牛拦,右边横屋是鸡鸭房,倒朝屋是厨房的情况很熟悉。葱头分派三组贼人去牛拦、鸡拦和鸭拦,他自己提着猪笼带一个人奔向左边横屋,一脚踢开猪拦门。左边横屋的猪拦里有两只百多斤重的肉猪,牛拦里有一只黄母牛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生人夜闯入拦,并带着火把,猪惊嚎地从角落站起,且本能地将屁股顶向墙角,眼睛向来人发着惊恐的绿光。葱头和那个贼人心里乐了。他们原以为周苑只有一只猪,没想到有两只。不过,他们只带了一只猪笼来,心里不免懊恼。一只猪笼就一只猪笼吧,先装了再说。葱头和那个贼人跳进猪拦,把猪笼口对正一只猪嘴就套去。被套的猪狂躁地左右挣扎,但顶不住贼人不悯力道的推进。它越是拼命的挣扎,身体越是往里钻。等到它整个身子钻进猪笼时,葱头手抓猪笼口,连猪连猪笼一起立起来。猪在猪笼里悲鸣,葱头和贼人拉绳索分叉绑定猪笼口。这时另一只猪飞跳上猪拦,要跃出去逃过这一劫,为日后用自身回报主家的喂养之恩。那知它快,葱头的手更快。它刚从猪拦上往下跳,不想沾满屎尿的后脚就被葱头的手抓住了。牛牯也分三组贼人向党氏、梁氏和黎氏睡房走去,他和两个贼人走向李氏的睡房。他一踢踹开李氏的房门,大叫一声,就冲进去了。李氏护着几个儿女在床里瑟瑟发抖。因房门踢开时声音太大和贼人冲进来的气势太强烈,美婵呱呱的哭叫妈妈。牛牯捡开瓦缸盖时,顺手用瓦缸盖敲向床脚,凶狠地喝道:

        “再哭,我敲死你!”

        李氏急忙伸手捂实美婵的嘴。

        床里没了声音,光蚊帐晃动,至于孩子们的眼光是惊恐、哀求牛牯不管了。他将手上的松明火把插进墙壁孔,叫贼人快瓢谷米入袋,装蕃茹入包。他自己则翻箱倒柜,四处寻觅金银财宝。

        党氏和梁氏的房间与李氏房间的情况大至上下,谷米、蕃茹瞬间易主。她们三妯娌心震震出不了声,一群儿女更是如煎熟的黄鳝蜷成一圈圈。他们的境状只有夜色见证,蚊帐传递,却没有人为他们伸张。

        黎氏的睡房里,贼人一点东西也捞不着,因贼人对半屋剥好的黄麻和黎氏这个老妪不感兴趣。

        黎氏出现在庭院的时候,让刀疤脸突兀。肥胖壮健,颈部生着一个似驼峰一样的肉团的黎氏,左手擎着一盏油灯,右手抓着一只纱托,怒容满面地看着庭院里的贼人。当然,她也看到三个儿子被绑在庭院角落的惨状。刀疤脸冷冷地看着黎氏,舌头在嘴腔里打转:这是个什么样的老妪?不但不怕贼,也不顾身体行动之不利索,胆敢拿着纱托出来要对付来犯之敌!恰在这时,葱头和牛牯来到刀疤脸身边向他汇报情况。刀疤脸看着庭院一只猪笼里的猪,一只捆绑四脚没有笼的猪、一头母牛和一只小牛犊、十几只鸡鸭、十包谷米、八包蕃茹、三包玉米和半缸花生油,问牛牯有没有抢到金银财宝。牛牯摇摇头不作声,倒是那两头猪的嚎叫声响彻云霄,有的和着那阴冷的风吹去好远好远,远到庭院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刀疤脸把眼光射向葱头,葱头望了一眼黎氏,然后向刀疤脸耳语一番。刀疤脸点点头,说:

        “此计甚妙。”

        黎氏那里想得到,她临老还受此一辱!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上的油灯和纱托当当二声落地,接着嘴里堵上了一团脏布,并从头到脚装进了麻袋里。还不等她回过魂来,她的身体已象一只烧火钳般弯曲到了牛牯的右肩上。且随着快速的脚步声,穿过庭院,走出大门,向右奔墨砚岭头,涉过猫步江涟去了。留下一片哎哟声,传给她的儿孙们。

        正是:

        论风水美仑美奂,

        却遇贼再劫村场。

        耄耋老妪遭人掳,

        呼天抢地爹叫娘。m.shenPIN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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