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Case11.双线并轨的真相(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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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错误的产物。

        “当我们无法预知结果如何,过程正义,的确是客观上的最佳选择,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正义的程序,往往也会导向客观上正义的结果。”唐沢裕微微偏过头,“如果我们已经看到了结果的非正义,那么——”

        “究竟是正义的定义存在偏颇,还是说,导向它的程序,根本就是错误的?”

        当你已经习惯了不断飞涨的物价,却有个人突然告诉你,所有零散的零售渠道背后,其实还有一个垄断一切的供货商,它才是通货膨胀的罪魁祸首。

        这就是安室透的感受。

        推理所得的结论,完全与他一贯秉持的观念相左,可对方推论的出发点,又的的确确是从自己所秉持的信念开始的。

        黑墙背后的话惊世骇俗,他在批判国家、社会的底层架构。这与安室透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积累的常识相冲突,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心无芥蒂地立刻倒戈。

        但他想表达反对时,又发现自己不知道从哪开口。

        他想,或许这就是对方选择在谈话开始前,戳穿自己卧底身份的意图。

        ——为了打破他一以贯之的冷静。

        安室透相信,如果自己足够清醒,是一定能够找到对方逻辑中的薄弱点,并立刻冷静地反驳回去的。

        可现在的他却偏偏做不到。

        假如安室透的卧底身份没有暴露,或许他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对方。可这个人已经叫破了自己的真名,站在黑墙前的人,便陡然从“波本”的假面变成了“降谷零”本人。

        心理的壁障轰然碎裂,安室透有一种毫无遮挡的赤身裸丨体感,思绪便立竿见影地陷入混乱。

        可此时此刻,能不能及时反驳,造成的结果其实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这和小孩吵架是一个道理。吵赢的人身心舒畅,一觉酣畅的美梦后,就会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吵输的人却始终耿耿于怀。

        他将一直记挂着这次吵架,将全部的经过铭刻在心,一字一句,细细咀嚼过对方脱口而出的所有话,逐一提出反驳,又或者——

        在记忆反刍回放的过程中,逐渐被另一个人彻底说服。

        可能这就是对方想要达到的效果,以揭穿身份的手段,打乱安室透的思考,让他只能被动地、消极地抵抗着他的话,以沉默固守立场。

        就算安室透没有被当场说服也没关系,因为之后的时间里,他还会不断地回想起这件事。

        这场谈话所根植的,其实是一颗改变的种子。

        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意识到的一瞬间,安室透便已窥破了这个心理学常见的小把戏。然而遗憾的是他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因此,这一技巧对他也同样适用。

        对方的计策,的的确确、切切实实地生效了。

        直到后来的电话亭中,安室透耳畔回响的,依然是黑墙背后所传来的话:

        “暂时不谈这些形而上的东西,就说你所供职的公安本身。”

        蛊惑般的言语听上去轻飘飘的。“从建立的背景上说,或许过去,它的确是顺应历史发展的产物。公安曾经是正义的一方,但这不代表时过境迁,现在的它依然是。”

        你所守护的国家,它在抽象的概念上是纯洁无瑕的,这点并没有错。

        可当国家的概念,最终落实到权力的执行上呢?

        “睁开眼看一看吧,降谷零警官,”他声线微微含笑,“权力的执行需要人。那么,你是在为抽象的概念工作,还是为那些将概念落实为制度的人?而那些人,究竟是单纯的人,还是——”

        “……”

        “被权力腐蚀同化的走狗。”安室透低声喃喃。

        此时此刻,电话的对面叫嚣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他将手机的录音孔抵在话筒上,自己没有去听。四面的玻璃围出了电话亭封闭的小小空间,过往的鸣笛都隔得很远,这个透明的屏障,似乎一瞬间将安室透阻隔在人类的社会之外。

        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目不斜视地前往自己的方向。他们都有自己所奔赴的目的地,没有人注意到路旁电话亭里的人。

        公安的身份,就像这电话亭四周的玻璃壁,将他与正常的生活割裂开来。

        为了信仰,安室透可以游离于平静的日常之外。普通人关注阴晴冷暖、柴米油盐,他却在枪林弹雨中奔波,背负着无边的黑暗行走。

        这些都是他可以为之忍受的事,只要自己的付出,的确是在为国家、为人民,为这些安稳一切效力——

        直到此时此刻。

        安室透的目光,茫然而散乱地向外飘去。那双灰蓝的瞳孔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动摇情绪,像顶天立地的磐石、千万年牢固不变的根基,终于在风沙的伟力下侵蚀崩塌。

        可笑的是,摧毁它的力道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于他的上司——这个本该是同一立场的自己人。

        “降谷正晃倒了,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气急败坏的声音怒吼道,“整个政坛都会为止震动,我们的和平、国家——”

        “我现在知道了。”安室透打断了他的话。

        他从未以这么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出口的声音不辨喜怒。灰蓝的瞳孔在罕见的风浪后重归平静,里面沉淀着某种近乎于冰霜一样的东西。

        “这次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提前向您请示一声才对。”

        上司冷哼一声,而他听起来仍不满意,或许是因为降谷零是个游离在外的卧底,而非时时跟在身边的“自己人”,他才会勉强收敛脾气。

        可他不知道的是,电话线的那一头,安室透死死地咬紧牙关,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下颔到颧骨泛起一种酸涩的青白色。

        藉由这个动作,他才能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稳定:

        “这几年经济下行,议会一直有削减公安预算的消息,是降谷正晃顶在上头,才让这些提议没有被最终落实。他有行事的特权,我不该动他。”

        安室透低低地说:“我知道错了,只是——”

        他声音瞬间哽住。

        只是什么?只是在维护正义吗?

        而他在维护的,又是谁的正义?

        在那个光线黯淡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小径上,安室透说:“我确信自己做的是该做的事。如果仅仅因为害怕改变和牺牲,而就此裹足不前,这不是我的做法。”

        那个时候,他刚刚应付完降谷正晃的邀约,从东京天空树的旋转餐厅离开,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杯户公园。

        刚刚见到来喂哈罗的唐沢裕时,安室透还没有动收养那条柴犬的念头。

        自己的工作并不稳定,忙起来公寓里可能三四天都见不到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可能负担得了另一条生命呢?

        他是在与唐沢裕的聊天中,最终才做下这个决定的。

        自己的信念被降谷正晃动摇,除了聊天的另一个人以外,这只柴犬也见证了他从犹豫到坚定的全过程。安室透收养哈罗,将其视为自己决心和信仰的见证。

        犬科的寿命有十几年,在这十几年中,柴犬的目光将一直注视着自己,提醒他出发的路。

        时间才过去不到三天,世界却变化得那么快。

        还是在电话亭中,半个月之前的一个夜晚,安室透收到了第一封匿名的举报信。他率领公安紧急查封了东京湾,却发现进港的船只早已不翼而飞。

        为此,他曾做出过无数推论。

        可能是风见裕也的工作疏漏,可能是卧底来自于警视厅高层……那时的安室透还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第一封举报信传达的隐晦暗示。

        可他没想到的是,匿名信所暗示的真相并不隐晦,它甚至昭然若揭。只是安室透自己没有、或者说,他抗拒去想到而已。

        第一封举报信,发往公安的内部邮箱。

        ……

        公安守护的是国家不假,可守护国家的公安也需要经费运转,因为在议会中,降谷正晃一直为公安发声,积极地修订法条、推动经费批拨,公安就能对他私下里的动作坐视不管。

        风见裕也的第一轮筛选毫无成效,公安的队伍中,的确也没有直属于降谷正晃的卧底。

        ——因为整个公安,根本全都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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