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Case11.双线并轨的真相(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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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安室透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并不常见的人称代词,  尽管那个时候,他还不了解这一称谓背后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冷冷地说:“我以为,一个跨国的犯罪组织头领,  不会说出这种天真的话。”

        何止是天真?简直有些自欺欺人到可笑了。

        他话音稍稍下沉,加重了“犯罪”二字,  便显得语调里的讥讽更为明显。

        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自诩为正义,  简直像为了和平而发射的核弹一样,  安室透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倒错感。

        黑墙背后的人却没有在意他的冒犯。男声的尾音微微上扬:“既然这样,  那你又是怎么定义的‘正义’呢?”

        这一回,安室透没有开口。

        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长久浸淫于黑暗的人,  怎么可能对正义有着和他一样的认知?更大的可能是,对方有一套完全扭曲且自洽的逻辑。

        无论他说什么,  都会被对方用自己的观念打败。

        当他与降谷正晃分别坐在旋转餐厅的长桌两侧,遇到的情形就是这样。不同的三观,从根本上就有着无可调和的矛盾,当时的安室透不打算反驳降谷正晃的价值观,现在的他也同样闭口不言。

        沉默就是最好的抵抗。

        那人对他的抵触丝毫不感到意外,抛出这个问题,  那道话音只短暂地停顿几秒,便流畅地继续下去。

        “普世的观念里,  正义也分为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程序本身具有独立于结果以外的正义价值,一旦程序正义缺失或者受损,  结果正义也同样没有意义。——你认为呢?”

        安室透还想沉默下去,可对方的话语也就此戛然而止。如果自己不开口,  黑墙背后的男人可能会悠闲地等到地老天荒,  安室透却还着急和公安联络。

        因此,  他僵持片刻,  硬邦邦地抛出了一句:“不然呢?”

        难道他鼓吹的,还能是结果正义吗?

        安室透有点想笑。

        法律维护的是秩序,它对每个人的行为做出约束与规范,这才是人类社会运转的基石。一味地强调结果正义,只会让社会陷入“复仇”和“反复仇”的死循环。

        诚然,过程正义并不必然地导致结果正义。但以过程正义为目的,是在每个人都不是上帝的情况下,社会治理的最佳选择。

        就像听见了他的所思所想,黑墙背后的声音,轻轻地笑了笑。

        “不。我想说的,当然也不是结果正义——”

        “这只是一个提问,降谷零警官。”他说,“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被杀手带走了最后的一个亲人,而杀手的精神疾病证明能让他逃脱法律的制裁。这个时候,你会支持这个人的复仇吗?”

        ……和泉直子?

        安室透愣了愣。听到对方的话,他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那个女孩,在环状线列车的厕所里,她亲手杀死了潜逃多年的连环杀人犯小仓千造。

        她的父亲死于对方之手,自己罹患血癌,后半生的流离与颠沛都是小仓千造所赐。

        因此,即使他即将被押送回警视厅、接受法律的制裁,和泉直子依然选择了手刃仇人。

        她也是安室透在多年的公安生涯中,极少数感到无奈与惋惜的案例。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不觉,神情中带上了几分认真:

        “但是,我们的法律本身,就是在不断磨合与调整中逐步成形的。”

        安室透说:“有些人觉得它不公平、不公正,可这毕竟是少数人的想法。法律维护的是社会整体的利益。客观上,它的确滞后于社会生活的发展,或许会存在疏漏之处;可如果法制不存在的话,整个社会都会陷入失序的混乱状态。”

        “它并不完美,但却不可或缺。”

        安室透毫无停顿地抛出了一整段话,说完又觉得这一做法毫无必要。

        对方真的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吗?还是继续用极端的案例驳斥回来?

        他觉得这种形而上学的辩论毫无意义,身为公安的他一向是个行动派。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却说:

        “既然这样,我可以认为,你所理解的正义,是人类社会在无数次碰撞与磨合中寻求到的,对‘如何维持秩序稳定’这一问题的最优解。”

        “……”

        他又问:“不是吗?”

        安室透的的确确顿住了。

        对方所总结的,正是自己刚刚提出的论点。一个久居高位的人,居然能听进不同的话,这一点本身就让人难以思议;

        更何况,他还被自己视为敌人。

        一个敌人将自己的观点完整地复述了一遍,这让安室透更加产生了一种描述不出的怪异感。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钓的鱼,眼前鲜美的诱饵,背后却隐藏着致命的铁钩。对方刚刚的话正是鱼饵,它被抛在自己面前,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与此同时,安室透还产生了一种预感。

        对方紧随其后的推论,一定具有致命的攻击性,乃至能动摇自己的信仰根本。

        可一条鱼是没办法让钓鱼的人离开的。为了自保,安室透只能用意志抵抗诱惑,他牢牢地闭上嘴。

        一开始他的沉默是不屑一顾,现在他却用沉默来负隅顽抗。

        “维持秩序稳定。”黑墙背后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笑。

        “可社会稳定,难道就是正义的终极目标吗?”他问,“稳定的社会秩序,在现行的法律制度下,又会导向什么结果。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唐沢裕双掌相抵,悠然靠坐在椅背上。

        刚刚的一长串发言,让他的呼吸也微微变得急促。他甚至下意识身体前倾,以逼视的姿态,牢牢紧盯着黑墙对面的金发公安。

        这种颇具攻击性的动作很快收敛,唐沢裕顿了顿,重新放松了绷紧的肌肉。

        再开口时,他的姿态已经从容下来。

        “如果程序与制度本身是正义的,为什么还会有人以程序不正义的方式来追求正义呢?”

        “还是那个身患绝症的人。”唐沢裕说,“她可以等待警察将杀手绳之以法,也可以等法院开庭审理,可她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不了解、不知道吗?”

        他等待两三秒,自问自答道:“不。”

        “是因为程序本身,已经成为了受到质疑的对象。”

        国家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暴力机构,法律是以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反映统治阶级意志的规范体系。

        “社会稳定的结果是什么?——和平稳定,经济繁荣。这的确是一件值得追求的事,但也要看稳定是为了什么的稳定。”

        人民安居乐业、各得其所,这是和平;

        而资源不断往上层倾斜,剩余价值被不断榨取,劳动者久遭压迫,却囿于道德和制度而不敢发声,这是统治。

        “贫富差距和阶级分化。”唐沢裕说,“你难道能够否认,这些不是你身边正在上演的客观事实吗?”

        安室透不发一言。

        他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其实已经被说服大半了。

        安室透心中,曾经用降谷正晃的谈话与此刻相比,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两者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做派,降谷正晃句句输出着自己的价值观,黑墙背后的人,却完完全全是从——从他作为一个公安的立场出发的。

        他不留情面地指出了现行的社会存在的问题,冷酷程度几乎能和戳穿自己身份时的姿态相比。

        而这些盘踞已久的顽疾,有些安室透心知肚明,有些连他都不曾知晓。

        他曾经想到过这些问题,却只将它视为无法阻挡的历史洪流。

        就像今天的物价一样。你知道它与你息息相关,可你有办法改变它吗?并没有。

        曾经的安室透,就是这样认为的。

        把控上层的财阀,其资本代代传承,而分散在社会上的零碎财富,又在高度分化的社会分工中层层向上聚拢。

        这一模式存在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它已经下沉到社会的框架里,成为驱动国家机器运转的底层逻辑。

        连安室透都早已对此习以为常,黑墙背后的人却说,这其实并不是一种理所应当——

        而是一种,从源头上便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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