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五节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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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依四下望去,发现天中的云已积累得非常厚。恐怕下午不能再晏然地在堤边享受灞河的景色了。阿绫和晏柔,乃至府兵们也感到了雨水。如果她们不快就近寻得一处避雨点的话,恐怕每个人都有感冒的风险。

        “我们往北去。”乐正绫对众人说,“到那个亭去躲雨。”

        “唯。”士兵们皆言。

        缪叔以最快的速度将马绳从树上套下。晏柔从车厢里拿出三把伞,请洛绫二人打上。

        “我们不打。一会我们到车上就行,伞给兄弟们。”天依指向备马的一伍人。

        “这玩意不需要,我们把披肩披上就行。”府兵们一个个将披肩在肩上系起来,“再加上皮弁,打伞还要占一只手。”

        “看来这伞是用不上了。”天依将伞收起来,“放回车上吧。我们马上就走。”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上了车马,朝北边的亭飞快驰去。亭离她们的距离不是很远,不过一会儿,雨势还没变大,她们就抵达了亭中。在向亭尉出示了身份以后,缪叔和亭卒们将车子套下来,把马归入厩中。避雨的行动刚刚结束,在檐下看天色的天依就被一阵刮来的雨点迷了眼睛。

        “嚯!”天依连忙退后几步,将脸上的雨珠抹了抹。还好她在汉代不习惯化妆,要不然这一抹,起码手上得多一掌粉。不过裙摆上还是沾了许多雨点。

        “这雨来头不小。”亭尉同她说,“两位夫人是出来游秋的?”

        “是。主要带府中的人出来散散心,结果这天气不是很好。”天依的耳边已经被风声和雨声充满了。

        “夫人原打算何时回去?”

        “近昏了就回城吧。不过现在得看雨势的发展了。”

        “这雨应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亭尉道,“起码得下个一下午。夜间得宵禁,倘若夫人不介意,我们可以为夫人提供房间止宿一夜。”

        “可以这样么?”乐正绫问他。

        “可以。我等亭设起来就是止送夜中的吏员大夫的。”

        “是不是先前也有个将军止宿此地?”乐正绫想起来李广列传里面的事。

        那名亭尉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些:

        “夫人说的是李将军?”

        “是。”

        “那是南边的霸陵亭同他有瓜葛。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亭尉的脸色有些发苦,“哎,那霸陵尉死得惨。有他的鉴在前,这几年来我们做亭尉的,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位将军把我们捉去斩决。”

        “那亭尉本是照律办事,李将军将他召到军下处的是私刑,确实有些冤。”乐正绫表示同情。

        “海国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你们这亭下做工作的,虽然也号一个尉,然倘若把整个国朝比为楼阁的话,那你们处在的还是基础这里。楼阁没了地基,没了柱础,塌败是早晚的事。你们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一般的民夫、商旅、农人、下吏、盗贼,要说不重要的话,你们不依律行事,以律为宗,而是以上面的人为宗,什么事都闭眼放过,那关中大乱了,盗贼四起,像李将军那等样人,欲从骑夜饮,还能得么?”

        “夫人!您这话说得太对了。”亭尉听到这位夫人和他意见相同,又是海国来的,在本土并没有什么家族和派系,遂向她抱怨道,“上面的人行四方,路过的时候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下面每日路经的齐民又怨恨我们,嫌麻烦他们。遇到上面不高兴了,我们还有身家之忧。要是这几年租税不高,我还不如辞了这官,去陇亩头做一个农夫呢!”

        “国朝要再这么轻视你们,他们早晚一天会吃亏的。我们是海国人,虽然现在忝列公乘,但是对朝廷来说还是一个局外人。可能朝中的人平素习惯的一些事情,我们就有别的看法。”

        “哎,还是希望朝廷不出什么乱子。一个人两个人死了或者下狱,那不要紧;要真到了乱时,我等直接就被拉出来平民愤了。”

        “也是。”乐正绫轻轻点头,没有将话题再延伸下去。亭尉也非常默契。她们都知道一个知识,就是在江山昏乱的时候,亭尉还有另外一条出路。本朝龙兴时的刘邦,在秦代做的就是亭长。这种基层官吏,其卑微的地方在于直接接触底层社会,而他的力量也来自于此。

        “希望李将军这种行为今后不要再有。”乐正绫说,“他挑战的不是一个霸陵尉,而是法度。有了法度,从贩夫走卒到九天庙堂都可以照这个法度做事情,而不是朝令夕改,世道不知道何以适从。他这个人破了这个例子,我估计你们这几年都没有什么信心代国朝治理霸陵周边的治乱,遇到事也就是懒着过去。”

        “是。夫人看得很清楚。”

        “这就是他的事情乱了恒法,让天下不止有一个度量,有了两个度量。这实在是法度之害啊。”

        天依一边听着乐正绫和亭尉的言谈,一边回忆李将军列传里的内容。

        “不过李将军本来也就是庙堂之上的人,这几年戎事那么紧张,天子本来不应该降罪于他。他就是杀了一个小小的霸陵尉,本来也就杀了,为一个霸陵尉去革他的职,对边事是不利的。我们也能理解。”

        “我是不这么认为。”乐正绫摇摇头,对他说,“草原上的人口也就百万,匈奴王庭能直接或间接控辖到的不足几十万,排开只能拉动弓,简单骑骑马的男子,胜兵不超过数万。这样一个胡国的王朝,纵然能挑起边患,甚至有时一直能到甘泉,只要国朝手下有数十万兵,能控辖三千万齐民,匈奴的边患是无以为惧的。我三月份同骠骑将军大出过河西,亲眼见过河西二王中浑邪王的小王子,并和他私交甚笃。我知道他们的王朝不是一块铁板,左右贤王下辖的部落各怀鬼胎。秋时浑邪王也和休屠王向汉投降了,河西的引弓之民尽为汉的齐民。匈奴的右臂就已经断了。”

        “夫人也是直接参与戎事的人?”亭尉的眼光里流出了一丝艳羡,“那夫人的意思是,朝廷的边患这两年不足为惧?”

        “前朝,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它是亡于何人之手?”乐正绫在一片雨雾当中,对亭尉比着手势,“内政不修,法度混乱,横征暴敛,奢侈无度。六国的根基本来稳固,下民过得又苦,天子出巡的时候,就在这关内都差点为盗贼所害,这种王朝不亡何俟呢?国朝的兵甲,马上的器具,骠骑将军的新战法,都对匈奴处于绝对优势。李将军杀霸陵尉,倘若被降责下吏,边地只是少了一个常打败仗的名将,匈奴就算再叩关,也不会特别深入。何况未来还有年轻的,更会打仗的新将军来补之。而它对安定国内亭员的心,维护法度是有好处的。”

        “夫人这么一说,我的心里畅快多了。”亭尉叹了一声,“不过小尉还是觉得怪,照夫人这么说,我们这些亭吏才是抗击匈奴、维护朝廷的中坚力量,而不是那些忠臣良将?”

        “忠臣良将能够做什么?我们出征河西,归军的时候没有顺服将军的胡人部落,没有陇右的郡县组织贩夫走卒为大军运粮,没有关内的良家子入伍服役,没有农民辛苦种植这些粮草,没有你们维护这后方的治安,光靠忠臣良将,能够打得起什么仗呢?在内地的成千上万的人才是击败匈奴的第一大功臣,可是不见旌表,不见奖减。”

        亭尉的眼泪几乎快流出来了。他的口中不住地哈着白气,连连点头说是这样的。

        “我们两个海国人,本来在汉地当这个公乘夫人,也就是因为对朝廷有顾问之用。在这种事情上,虽然不能很明显地帮到你们。不过我们会给朝廷献一些计,争取让你们少受一些苦,让农夫、市人也少受一些苦。”

        “夫人这么为我们这些亭员着想,还不惮烦地听小尉在这儿发了半天牢骚。若两位夫人的志愿真的能做到,那今后夫人到我们亭上,还有周边的几个亭,纵然是夜间,我们几亭也会为两位夫人安全放行的。”

        “那不好,乐正夫人刚说了,这种行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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