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一节 黄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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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参观完师傅们的纸坊后,九月十六一早,乐正绫带着天依,带着一辆货车来到了霸陵的市场。在前天对造纸工坊的参观中,她们从工匠和监制官处获得了百来根牍片的关于造纸流程的纲目。经过一天的试产,大家对工作的流程正在逐渐熟悉。今天她们是要来寻找一种作物来改良工艺成熟后的产品,第一批原料先由她们自己采购,之后她们会让女工们选举采购员,让她们负责日后的购买工作。

        “你是要在汉代搞工人合作社?一步到位?”昨日还在商讨这个规划的时候,天依就这样问阿绫。

        “就现在的条件来说,当然行不通。首先,她们和赵府之间是雇佣关系,开造纸工坊这个项目是我们提的,我们是她们的雇主。存在雇佣关系,就不能叫工人合作社。欧洲和拉美,还有我们四十年前的合作社企业,没有资本家和红色官僚,生产资料归工人,他们的劳动所得完全归他们自己支配,就可以叫合作社。但是我们的女工们的收入并不主要由她们享有,从骠侯还指望着从这个工坊手中提取财富呢——也就是说必然要从女工们手中榨取剩余价值。”乐正绫坐在车上,“这个就是说,我们这个‘企业’仍然是带有残酷的剥削性质的企业。要我们搞的真是工人合作社,那女工们要如何分配自己的劳动所得,要不要给从骠侯,捐给从骠侯多少,是由她们自己说了算的。但是现实条件往往不允许。”

        “如何让女工们完全拥有生产资料?”

        “她们解除同从骠侯的雇佣关系,赎买全部机器——也就是石臼、篾席之类的,自己新开一片厂房,自己开始生产。那样她们就开启了她们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时代。零八年经济危机以来,西欧太多企业被资本家运营得倒闭,但是被拖欠薪金的工人们占领工厂后,又将它盘活了起来。这种事例不少见,只是我们平时被企业不能离开雇主的宣传蒙蔽得太多。——但是她们这个成为自己主人的机会,从现在来看过早了。我们得先教会她们什么叫选举。这次回去之后,第一次选举采购员,就是要在她们脑中植入这个概念。一人一票。”

        “就是说,我们还要慢慢地指导她们来。”天依明白了阿绫的意思,“重要的并不是马上变革,而是让生产资料公有制的萌芽在这个时代也种下,以后别人托古改制的时候有东西可循?”

        “对……至少也可以这么讲。我们同小楼和其他通书什的什士们,还有其他人强调一些在这个时代还过早的内容,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不是让我们活着的时候见证它。”

        领会了阿绫的这层意思,天依基本上找准了这个工坊的定位。第二天,她们大大方方地乘车出来,寻找市场。

        车夫是一个典型的霸陵人。他的口音在长安附近的音中算是极为正宗的,基本上把通语中的每个清鼻音和清流音都发成口化的音,比如把道路的涂发成t‘aa,而不发成a。这种读法虽然在语音上同现代汉语更接近,但是天依久居汉代,竟对他的口音磨合了一番才能听懂他说的话。

        霸陵虽然没有渭河北岸的几个陵邑大,但是占地也颇广阔。在街中拐了几个弯,二人才抵达市场,将车停在外面。市内场地狭小,人又多,如果将货车驶进去的话,容易造成拥堵。她们干脆让车夫在外面的大街上休息等待,一会她们把购得的黄檗再运过来。

        她们从车夫口中问得了常采买黄檗这种货物的地方——市中的染坊。看起来在纸张发明之前,工匠们就已经开始用这种材料给布匹染色了。在两个赵府兵的陪同下,二人进入了染坊,准备同作坊主咨询黄檗的来路。

        听说两个爵夫人装束的女子前来问询商事,作坊主很快便好奇地走了出来,接替了这里的执事,同她们交谈起来。

        “我们这边的黄檗,主要是周近关中的农民自己获得的。我们在市上张榜标贴买进的布告,上面写上本日需要的黄檗的数量、质地,再挂几条黄檗来给那些不认字的人看。农民采得了黄檗,就会每天进给我们。”那个染坊的主人在听得阿绫的问题以后答复她们,“还有其他几宗染料,基本上也是这样。”

        “如果是在市外开的作坊呢?”乐正绫将双手交置在身前,团袖一直垂到膝盖,问他,“还能在市上张榜么?”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作坊主正色思索了一番。随后,他恭恭敬敬地向这名能将工坊开在市外的夫人答道:

        “恐怕不行。我们这个张榜的活动是归市吏管的,放榜收黄檗也是受了市吏的允许。如果是这个市外的作坊的话,要张这榜收货恐怕跟市吏没多大关系。”

        “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取得这个执照。”站在一旁的天依锁起眉头。

        “是的。不过倘若两位夫人同市上有些关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天依站在乐正绫身旁,对她说:

        “这样多一事。我们尽量是不给君侯添麻烦,而且专门让人每天来这边叫喊收获也颇麻烦,还没有专属的门面,到时候在街路上遭了盗窃抢劫就不好了。何况我们在市上收黄檗,收购价高了,染坊肯定不高兴;收购价低了,农民不卖到这。我们还得考虑同其他收购者,还有销售者的关系来定价。不如我们直接借助这个染坊来采买黄檗。”

        “试试看。”乐正绫转身问那名商人,“倘若我们同你们签一份契约,让你们每日帮我们收取黄檗,可否?”

        “这个……”那名作坊主摸了摸下巴,“你们给多少价钱?”

        “你们可以买进黄檗,我们以稍微高一点的价格来收购。物直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这样对你们来说只是多进了一些货,对我们来说成本也还在范围内。”

        “我看可以,不过你们以多少的价钱收购,我们得好好说道说道。”作坊主向堂中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进去话事。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两位夫人打扮的人是什么来头,是哪位勋贵、大员的家属,属于什么派系,能在市外开办工坊,而她们开的是哪种类型的作坊,是否和自己处于竞争关系,这些他还一概不知。他不能马上就答应二人的请求,得花几碗水的功夫知己知彼,起码知道她们是哪家的。

        两人大概磨了小半个上午同这位商人谈论共同采购黄檗的事情。乐正绫并没有将自己参与的具体行业告诉他,而只是说同染坊不一样,并不涉及到布匹。譬如她们的一个工期持续的时间就同染坊不一样。同时她向作坊主表示,自己是从骠侯赵破奴的人,年初刚同他参与征过河西,受过伤,得过功勋。自己开办这一产业,也是从骠侯许可了的。染坊主虽然十分想在同她们做生意前套得更多她们的情况,但是当面前这名爵夫人毫不含蓄地将右臂上的刀疤示给他看以后,他便一下子塞住了口,不再进一步问了。

        随后,双方便进展到了议定价格的环节。在赵破奴这一块牌子的压负下,染坊主同意以一个较低的差价卖给她们的工坊。天依本来想把价格稍微抬高一点,让染坊主也多赚些,但是乐正绫止住了她。

        “我们要尊重做生意这件事,和生意人。”乐正绫用普通话如是说。

        天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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