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四节 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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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军人。陇上生活无聊,瞿什正恐怕还要在这安全的马场里待个几年甚至更久。有一件玉器,若逢了家中有事需要用钱,也可以聊以济之。

        坐在东向的马车上,看着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军马场,天依心中掐指暗算下山之后她们做完全部测量回到长安所需的时日。如果她们走得比较慢,最迟在九月中旬,也就是离元狩二年结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测量小组能够回到上林苑中,向朝廷提交关中地区所有的日角、经度数据。恐怕和她们同期入宫的还有军马场测得的头半个月的太阳直射点。那么最迟在元狩二年结束前,朝廷就能够绘制出一幅完全的关中地区地图——将二十多个县邑精确地分布在经纬度上的地图。虽然图上没有道路和地形,只有一种投影方法,但是随着几年后测绘工作的继续进展,汉朝会有能力将全国的山川大地具现在一张图上。到时候,她们作为首功之臣,就算没有回到现代,衣食也必是无忧的了。

        经过了日中的几次短休,在太阳距离西南山顶还有一丈的近昏时分,测量小组的车队以及曾经送吏士们到草原上的、现在空乘的公车回到了苏卜部前。和往时一样,仍是都匈和祁索先回部传达消息,随后他们引了长老和族人们出来迎客。见到返程的车队只有数十人,都匈的大哥不禁松了口气。

        “请诸位上使先到我们的营帐中歇息一会。到大约薄暮的时候,庐舍就可以腾出来。”苏卜合向熟悉的来人弓身请道,“父亲温上了一些热酒,请你们先吃。”

        都匈将他的话翻译成汉言。一听到又要喝酒,天依的头脑迅速热了起来。自去年做奴婢时为赵小姐挡酒以后,自己的酒量就随着一场场不省人事的沉醉逐渐增长了。但是昨日刚喝过筵席,蒙头睡过一夜,今天又要喝,她实在是感到力不从心。她转头看了看祁叔、眉队副和阿绫,以及身后站着的什士们,他们倒是对第二场酒会非常欢迎。

        “有奶可以饮么?”天依问苏卜家的长子。

        “有。”

        天依这才硬着头皮,跟随众人进入帐去,一边等部落为她们安排住宿用地,一边在下午的火边喝着醇奶。她让苏解坐在自己的身边,挺起胸来,直视帐中的人们。

        乐正绫刚受了长老的第一碗酒,她将杯中之酿一饮而尽之后,用手支着膝盖,认真地向长老说起了正事:

        “这次是我们今年第二回来到这个草原上。我隐隐约约地记得,半年前从你们这走的时候,曾经叮嘱过你们什么事。”

        “是鲜弥部和閼稹部的事情么?”苏卜达问她。

        “是。”乐正绫道,“那个部落实在是大逆不道,竟敢在我们调查鲜弥部的时候向他们动手。不知道这半年来,是否还有这样的事。”

        “没有了。”苏卜达微笑着向她敬道,“閼稹部今年事多不顺,屡次为其他小族骚扰,已经顾不上鲜弥部了。现在鲜弥部是为我们护着,非常安全。秋后长的牧草、过冬的牲畜也足。苏解夫人的父兄,也过得好好的。”

        想必閼稹部的这些不顺的事情都是在苏卜部的默许下发生的。当长者部落想要压制某个不太听话的部落的时候,他们不会亲自出手。单是其他饥饿的群狼一拥而上,那个部落就会在几个月间由桀骜的勇士变回乖巧的臣隶。

        天依看了看苏解。她连忙开口,以一种居于上位的语气称赞了苏卜部的人们,感谢他们在优待自己所出的部族上下了功夫。面对这个以丝衣和玉佩武装起来的曾经的奴隶,苏卜家的人纷纷以对待长安中人的礼仪来奉承她。

        苏卜介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将不屑暗藏在神情背后。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女奴,就算穿上了长安人的衣服,他也不会认为她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侍奉过自己的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如果没有这么多禁军护卫,她是单骑上原的话,他一定会在父兄面前好好地讥讽讥讽这个躲在衣服和身份后面的懦妇。

        不过,现在她身边的长安人和兵确实太多了。他只能学着他的大哥,把眼神放得温和谦恭一些。

        “部落之间就是这样。”苏卜达向乐正绫说,“不像你们平土,我们这边多有争斗。也得亏是我们从西边过来,在这边势力较大,能够维持住其他的小族,草原上争夺才少。”

        “汉地也是如此。村落之间难免有为了争水源,每年械斗的。”乐正绫将手指交叉在身前,“因为水源对于人们的生计来说太重要了。不过如果每个村子到了灌溉的时日都有充足的水,也就不容易发生这种事。”

        “对了,”都匈趁着这个话头向父亲介绍,“先前在陈仓的时候,乐正什正曾经劝我们从安息商人那边买一些苜蓿过来种植。说是这种草在牧草当中是非常,也有促肥的作用。”

        “是的。”乐正绫向他们点头,“苜蓿这种作物无论是作为牧草还是作为食材,分布都极广,在安息发源,什么地方都可以种,一年割四茬,产量高,耐旱,耐冷,耐热,还能够改良土质。给牲畜吃、给人吃,都没问题。”

        “真的有这样优良的牧草么?”

        “有。”乐正绫说,“我在海国的时候就常吃苜蓿,和着肉一块作菜。它独在汉地还没什么人种。现在就算种出来单拿去卖钱,也是可以挣一笔的。”

        部落的长老们一边听着乐正绫说苜蓿的好处,一边半信半疑。

        “它的成本不低,因为商旅将苜蓿种子带过来时,价格是要翻倍的。”祁晋师顺势道,“它进入汉地统共也没有几年,所以价格贵。但是也因了这个贵,若集合草原部落的财力,买一些种子,先种着,想做这个生意,是可以做成的。”

        他和阿绫去年下来的时候,走在那个西域商队里,就曾经见过各种各样的种子。有芝麻,也有苜蓿。对侄女今天推荐的苜蓿的商业价值,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这种牧草并不能包治百病,让部落之间的侵凌就这样停止下来。”乐正绫继续说,“但是大家是草原上放牧的人,牧草总是好一点、多一点,牲畜也能肥一点、多一点,或者说钱赚得多一点,生活就容易过一点。”

        “到底种不种这个苜蓿,我们得请求天的旨意。”苏卜合顺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慢慢地开口道,“如果他认为我们在陇上种苜蓿是吉利的,我们就去做。不过你能给我们提出这个主意,老夫得再敬你们一碗。希望你们今晚在敝处宿息康健。”

        说着,苏卜家的人跟着他一同举起酒碗。乐正绫也举起桌前的盛物,同他们喝第二轮。这次她们在部落中的气氛非常轻松,或许是因为第二回至,人们对当地比较熟,或者是身边有众多的军队、部众护卫,声势浩大,或者是周近无事,草原上冲突渐息。不管如何,这种塞上的惬意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感受到的。

        ——第四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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