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四节 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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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酒宴结束,天依在阿绫的扶持下迷迷糊糊地回到院中后,她感到这次带队在秋分日确定了军马场的纬度,这个工作对于自己身处的时代来说是一件伟大的事情。倘若上林苑今日中午仍然为阴云甚至雨幕包围,那么这个陇上的军马场就会是这个时代第一个准确测定了纬度的地方。就算古希腊、罗马文明的托勒密等人利用日影测量经纬度绘制世界地图,也发生在接近一百年后的东汉时期。世界地图对于一个文明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以地球作为模型的世界地图尤甚。倘若一个文明知道自己的生存地域只占整个地球仪上的很小一隅,他们会向其他地区做些什么,天依不知道。但是馆阁宫闱里面摆着一颗地球仪,就算只摆了一百年,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在晚明以后,中国就已经逐渐开始制造地球仪了。清朝宫廷就常年摆放着地球仪,上面刻画着地球上当时各国的位置,以及大洲和大洋的地理信息。顺治到乾隆年间,大部分朝廷同西方的外交行动都需要借助世界地图作参考。然而到了道光帝的时候,他还是发出了“英吉利可与回疆有陆路相通”的问句。当然,这个问句素来有不同的解法——在几十年前福康安跨过喜马拉雅山远征尼泊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山脉以南的英国人的活动,并在马戛尔尼使团来华期间表达了自己顾虑、敌对的态度。如果说这个时代的清人已经知晓英国在印度的殖民扩张,那么道光帝会在鸦片战争时期关切地询问英国统治区同回疆的交通问题也是在思路之内的。

        既然地球仪在一千七百多年后的清朝都有如此深远的作用,那么她们如果在现在就为汉朝开始绸缪地球仪和世界地图的绘图工作的话,或许世界各个文明之间的联系在公元前就能够加深很多。如果西汉政府没有秘藏图籍的习惯,而是将地图、仪器和经纬度数据印刷以后流入社会的话,当丝绸之路上的商旅将西汉的东亚地图带给波斯人和罗马人,第一批罗马人就能按图索骥,通过整个贸易线直接进入中国。在天依和阿绫来时的世界,不管是罗马还是汉朝,两个文明派出的使者都遗憾地在离目的地最近的地方驻足了下来。

        躺在温暖的榻上,天依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第二个目标,是让苏解来到草原上,藉这个机会提振鲜弥部在草原上的地位,以及她的大姐祁索在都匈家的地位,顺带让她们姐妹俩团聚。现在在草原上的测量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不知道她们二人重聚得怎么样。

        “后天我们回到苏卜部。”天依带着一些醉意,向苏解问道,“这几天你和祁索过得还好么?”

        “我们天天在一块。妹妹说我是你们的译官,但是一天又没有什么事。平时我们就骑马到马场周遭去看看,或者围观你们测日的工作,夕时回来进飧。”

        “没有什么事就对了。”天依摸着自己的额头,笑道,“我们来这陇上本来就是来确定测日点的。既然在陈仓县上将测日点确定在了军马场,不在苏卜部,那肯定就不咋在苏卜部待了。估计我们再在军马场呆一天,回到苏卜部歇一晚,让他们大张旗鼓地招待你,我们即走。你同大姐估计还能待两日,所以我刚才问你这几天同她处得好不好。”

        “好,特别好。”苏解低着头,“这几天都匈是对我们两人都礼貌有加了,特别是知道我同祁什副交好之后。妹妹刚才说在苏卜部不会停留很长的时间,我虽然心里想同祁索重聚的日子要到头了,但也知道这是你们为了保护我的身份,让我少出点岔子,也是为抓紧测量时间出的主意。我没有什么遗憾的,这两天我们能够谈的话已经比上一年都多了……”

        “今后你可以同大姐互相通信。”坐在一旁的乐正绫开了言,“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可以托我或者洛写下来,然后寄到陈仓县去。她要回书,也可以寄过来。临下山的时候,我们把我们在上林苑里的位置告诉她,就可以传书了。”

        苏解轻轻揉了揉眼角,说这是今后二人最好的联系方式了。但说是这么说,一想到盛宴难再,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机会西行,眼泪还是从她碧蓝的眼眸中齐涌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天对通书什的人们来说是颇为空闲的。他们上午睡到日高,午时到军马场的校场上,监督长安来的吏士们测日。经过三天以来的熏陶,吏士们逐渐习惯了这种和自然现象、角度、数字打交道的简单有效的活事。何存们只需要在一些细节上提醒他们便可。

        八月廿三日测得的太阳高度角同昨日相差无多。前日到昨日,太阳高度角增加了零点四度。毕竟秋分日前和秋分日后太阳直射点纬度的正弦曲线大致是对称的。在昨天本地纬度测得以后,吏士们的测日工作正式地转向了算得今日太阳直射点的纬度所在。前天是北纬零点四度,昨天是零度,今天是南纬零点四度。天依已经向他们提供了一份模板表格,让他们将秋分日到冬至之间所有的太阳直射点纬度,以半个月为单位,一日一日地将它们记录下来。

        “你们每日测量,大概半个月后,你们送来的那份表就已经可以让内史地区大部分地方的纬度都确定下来。”乐正绫向测日都尉申全说,“三个月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等明天过后,朝中的人要再见到你,可能就是正隆冬的时候了。”

        “我们冬天再见。希望那会在宴会上可以看到两位夫人。”申都尉礼貌地向她们行礼,“今上和大农令交给我们的大事,我们这边肯定是会滴水不漏地完成的。”

        乐正绫和天依也向他回礼。在两队人马行将分离的当儿,她们又专门匀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帮助这些将要长期往返于草原和陈仓两地的人马强化他们在几日中短暂形成的记忆。到了今日,天依并不向他们再说天体模型相关的事情了,单是以重复洗脑的方式,借助文字和图片让他们将日地月三者的概念机械地停留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第二天,元狩二年八月廿四日。通书什的小组大致准备好离开军马场了,工匠们也将测量的仪器装上了车。在向常驻的两组吏员和军马场的尉官、什官们道别以后,测量小组离开了这个确定下来的测日点,准备开始他们自己的工作。眉出让随行的北军鸣起短号,车夫和骑士们同时催动缰绳,在都匈夫妇的引领下慢慢地向东南——苏卜部所在的方向行去。

        小队前几日从陈仓县上来的时候,从县城一口气上达军马场都只花了一个白天的程途。在秋分日确定了军马场的纬度以后,此次回程完全无需像上次那样着急了。测量小组的马队和车队在巳时才出发,对于返程中的人们来说,只要在天色黑下来之前,他们能够到达苏卜部并在那里住宿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

        在出发之前,祁叔专门将身上佩戴的一件玉送给了军马场的瞿什正。这是他在同万安在长安周遭四处寻找房源的时候,从一支西来商旅处购得的,这次刚好可以拿来送给半年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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