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四节 赵破奴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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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没办法的,”天依耸耸肩,“现在这个测量水平,只能拿它来用。整个八月我们应该都会很忙,要在几天之内让朝廷的人开始这个项目,之后的时间得组织测量人员进行培训,然后要在秋分之前把小组散出去,到每一个县邑去测量。我们到时候肯定也要亲自去一个地方。如果不赶急的话,我们其实可以引入太阳直射点移动的函数,它应该是一个正弦函数,这样每天都可以出去做调查,只要算上那天太阳直射点所在的纬度就行。”

        “要用到这个,可比逮到一个春秋分日更难。”乐正绫听了这个法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赶赶时间吧。可以到朝廷批准之后,先把我们什内的十六个人培养起来,这样至少可以到十八个城邑去——我们两人那会也分开几天。到时候三个月之后,又到二分二至日时,此法估计也能传开了,我们不用操劳,这个时代的人也好精确地填充空白的经纬度地图了。”

        在本月所有的事都决定完之后,天依清了清因讨论而发干的嗓子。排开刚才这长长的对话,两个人在陶室内,一个坐在案前,一个在床上歇息,似乎两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动作,窗外的雨也仍是下着,看起来世界上无事发生。但是人类的魔力便是在虚空的、由不同频率的波组成的言语之间,许多事情会发生,世界能够在他们互相传递的、同现实事物完全没有必然对应关系的、约定俗成的符号中被改变。

        二人遂又静等了两日。在这两日当中,她们除了为可能到来的面谒编写讲义、制作日地月模型、同齐渊及什士们加课细说八月的测绘计划和原理、给为桂课字以外,两人在营中休闲漫步时,看到工匠们已经为新车的车厢上好了色,采用的颜料同这个时代的建筑彩画一样,多为矿物颜料。秦始皇兵马俑初出土时,未氧化的那些颜料也由这些组成。或许这辆车不久之后就会发挥它的作用。

        到了八月初四,第一波秋雨终于停下来时,二人获封时发予的秋衣已经派上了用场。在这天的清晨,赵破奴亲自来到家奴营的院中,告知她们随自己回幕下,上午要进城。

        “是穿那套曲裾去么?”天依问这位侯爵。

        “是。你们不要穿常服,得穿礼服去。”赵破奴干脆利落,“到我帐下,我请了妆师,给你们好好地画个妆。”

        自己从前几度面见骠骑将军的时候,也未有化妆。难道说这次要见的官员,比骠骑将军还要大?

        “你们现在毕竟是公乘夫人了,做夫人的就要有夫人的样子。对了,这玉、簪子,该佩的也佩上,我在门外等。”

        “骠骑将军是应允了这件事么?”

        “将军动身了。”赵破奴同她们说,“他应了诏准备到边地去,接收河西二王了。河西诸部这次打得元气大伤,恐怕要倒向朝廷。第一次坐上你们这辆车的人,可能还是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破奴的嘴角明显向上扬了一些。

        依绫二人不敢怠慢,回屋急急地更换好衣服,在腰间系上公乘夫人的三色绶,挂上组佩,又将自己的发髻整好,就带着讲义和模型跟随从骠侯回到他的帐下。有几位专门的妆师已经等候于那,二人一进帐,便被妆师请到海国椅上,往脸上又是扑粉又是含胭脂。她们来前所理的发式也被重新整理了一番。

        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不说乐正绫了,天依也是第一次这么被人重视。原先在赵司马手底下做先生,自己也是自力更生。自从完成那本河西匈奴语词典、获封公乘夫人之后,两人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往前跨了一大步。

        在妆容完成以后,天依首先转过头看了看乐正绫,发现她的面部比原先白了不少——不止是不少,都有点惨白的感觉了。两瓣薄唇也是烈焰如火。天依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了天依的笑面,身边一直憋着的阿绫也破了功。

        “这有啥可笑的,不是漂亮得很嘛。”从骠侯摩搓着手,在两人的身前踱着步,“这才像个公乘夫人,不错。”

        在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爵夫人的样子以后,赵破奴带着她们走出帐外,已经有两辆安车停在了那儿。其中一辆就是平常的车舆,另一辆的样式二人很熟悉,那就是她们之前所参与设计的那辆悬吊车厢的样车。

        “今天老夫算是第一回乘它。”赵破奴指着那辆样车的车厢道,“算是为我女儿提前试一试这辆车,看它坐着到底舒不舒服。”

        “要想绝对的舒服,它是完不成的。”天依为他打预防针,“它只能通过同底盘的不直接的连接,来适当减少一些震动。减掉的震动主要还是水平方向的,而不是垂直方向的。它只是较车厢直接同车辕等底架连接的车辆,受的震要少一些。”

        “老夫自然知道,这完全没有颠簸的车,在世上是没有这种车的。除非羲和的那辆车,跟你们的铁鸟一样在空中穿行,或许没有颠簸。”赵破奴用手指指着头顶的云天,转了几转,同她们开了个玩笑,“这次是要委屈委屈你们喽,还要乘着原来的那种车。”

        “仆等素来就是乘那种车的,年轻力盛,也不怕颠。希望君侯乘坐以后,能将体验报知我们。”乐正绫再向他施一揖,“对了,今日我们要入长安见的是哪位大夫?”

        “大农令。”赵破奴向她们介绍,“同汲大夫齐名的,也是关东的贤人,郑家的。”

        天依听到这个姓氏以后,想了一下这个时期有可能为这个官职的人物,似乎是郑当时。现代常用的一个成语,“门可罗雀”,典故出自司马迁的《史记汲郑列传》,第一个同它带上关系的人,就有汲黯和郑当时。这位太史公在列传中说:“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人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这位郑当时能与汲黯并列于一本列传,有如霍去病同卫青同列于一本列传当中,可见这位大农令也是一位贤者。

        不过,这位郑姓的大农令现在坐的完全是自己的对立面。他现在应该是传统天道秩序的传承者,自己和阿绫此次进长安是为了战胜他,将日地月模型较好地推呈给他,让他接受海国的这一套,从而让测绘计划成功批准。当自己进了厅堂,正式地面对他的时候,她或许就顾不上感谢这位西汉的贤人了。

        “上车吧。”赵破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说,“希望你们能在大农令前,把你们那套道理顺流地说出来,说服他。实在说不服,还有老夫呢。之后朝廷的大计是需要更精确的地图,就算为我自己计,我也要为你们帮个场的。”

        得了使令,二人遂登上靠后的那辆安车,准备出发。随车的军士将依绫两人所在安车的车帘一盖,她们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四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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