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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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他们耗,赎金不够多,我不愿意莽。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了。”

  无忧瞧着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真贱。”

  “怎么和我说话,我要是不帮你,你看你能不能见到你的小情郎?”何文泽调笑了句,手指在他耳畔带着挑逗意味的勾了一下,“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立刻撤兵的。”

  他就是纯瞎扯。

  “你就是想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让我替你背黑锅,这计谋顺理成章都是因为我,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是个好哥哥。”无忧生着闷气躲开了他的手。

  “我的小无忧可真聪明。”何文泽露出一个极其欠打的笑靥。

  “……”无忧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人的厚脸皮。

  “好了,我也没别的办法,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也看到了,长安易守难攻,如果我不这样,拼命的只能是咱们自己人。很多时候非常必要的事情,和自己的利益对比一下,也许对面的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你说呢。”

  无忧即使很不愿意认同,也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可他就是找不出来问题的所在点,最后还是不得已的点点头,“嗯。”

  他没闲着,收拾了几张东西就出去安排偷袭的事了。

  这样一来,无忧就又是一个人了。

  今天这样一次,若阿九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更没好好说话的可能性了。无忧从未喜欢过自己的身世。

  自小的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被重要之人的一再抛弃,被人的质疑监视,甚至连母亲去世也未能见上一面,到底哪一件哪一样不是拜了身份所赐。

  身子骨的羸弱是母亲当年操持后宫,日日往来祝氏宫中,安抚她的怒气,又照顾众妃,自然是没了功夫好好养胎。要不是因为这,自己也不至于盲一目,非得吃了那么些药扎了那么些针才能治好,也不会未到一岁前连一点声都发不出,更不至于胎里带来心病。若不是这么些事,自己应当是个身板康健,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欢的乡间少年,国仇家恨不该只由自己承担。

  无忧回想那些年的监视,就连自己和陌生人多说上两句话,都会被迅速拉开。家乡的使者来时,就算是自己的哥哥,也只能偷偷塞给自己一两页信纸。

  悄然雨落。

  这是春季的第一场雨。

  由于是临时的帐子,并不怎么结实。无忧本想依着看看,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撑开伞,站在外面。

  呆呆看了许久后,无忧才醒过神来。

  “大人,拦不住…”通报的小兵无奈的的朝这个站在城楼上,满身湿透的皇子说道。

  “先去让人把盆弄好,接水,不要怕,没事,和他们好好说。我们不能开门。”阿九没有回头,手上接着雨水,他尽量用最温柔的口气说道。

  “不行,真的不行,没有人听…”

  阿九刚想说话,便听到了城楼下的惨叫。

  “朝廷杀人啊!”

  “他是自己撞死的!”

  这是驻守的士兵慌张的辩解。

  阿九知道自己的人,绝不会残害百姓。

  是自己撞死的。

  他忽然回过头,水顺着头发往下不住的滴,那额前的一缕发丝整个包裹在小小的水柱里,凄凉无比。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通报的士兵没有说话。

  阿九长叹一声,回眸烟雨萧瑟处,目不能及。

  此时此刻,无忧也翩然回眸,望之不及皆是远处。手里的伞落在地上,大雨模糊了他的眼睫。

  阿九…你怎么样了…?

  同一天下,同一场雨。

  风里是微微你的长叹,飘渺无依,不知何处。

  无忧忽然想起与阿九的相处,阿九的眉眼温柔,烛火下他低眉,一眼也能胜过朝朝暮暮。他向来都是那样爱笑,似乎女儿家眉梢上的远山云烟,悠悠含情。

  直到夜里,雨还在下。

  这雨虽然给卫国带来了守的资本,可也带来了很多不便。

  隘口处被雨水一浇,本就失修更是难以防御,泥土湿软,不好站人。

  阿九的身上就一直没有再干过,他身子还没好全,现下只觉得晕晕乎乎,浑身发烫。这大举急退,并非本意,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旁的后手在留着。

  其实,宇文庶的庶这个字,是不该用于皇子大名的。

  秦桑怀他的时候,忧思过度,生下他不久便撒手人寰。没了母亲照顾,他身子从小就弱,为着这个,才取了贱名好养活,不敢娇贵。后来宇文时贤也因病去世,新皇登基,他就更没时间好好调养了。

  阿九撩开额前碎发,仰头让大雨又淋了一遍。

  即使之后是要病死的,也总好过现在这个关头自己不能出力下不来床好。

  受了伤的俘虏还是被家人强行逼开城门带了回去,阿九现在什么也不想,满身难受满心委屈。浅色的衣裳水淋淋的贴着,烛火也不能点,黑漆漆的一片,他死撑着交代将士,如果明日蜀军来袭,该如何防守。

  交代完还没有多久,他就又跑到城楼顶上,仔仔细细的把城楼的结构都记了一下。如果破了长安城门,就只剩下皇城了。

  护不住江山了吗…

  阿九委屈的喉头直恶心,除了想哭,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一次,阿九缩在城楼一角,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种时候要说不绝望,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量告诉别人,没有事,能守住,会像上次那样。可没有人能来告诉他,能守住。其实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凭什么守?丝毫没有对抗的能力,难道凭说说的吗。

  大雨吞噬了他悲戚的呜咽。

  “喂,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鼓捣这些…”

  “你戴上试试,我突然找出来的,我出来之前,我娘给我的,她说这是好久的东西了,是我祖母给的,只传我们家媳妇,听我要出征,就拿来给我护身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戴就是…”

  “你在说什么啊…你家媳妇你给我干什么啊…”

  无忧看着帐里两个正拿着镯子的人,满心无话可说。

  何文泽还是拧不过时笙,乖乖的把那玉镯套在了手上。细弱的手腕上挂着这么个手镯,还真是像个女孩子。

  他抬起手摸了摸时笙的头发,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其实时笙比他高。

  他是踮脚亲的。

  无忧忽然想起,阿九也是这样摸自己的头发。

  他满脸不悦的拎着伞跑了出去。

  “二殿下怎么了?”时笙问。

  “没什么。”何文泽若有所思的应道。

  “不和他说…”时笙话说到一半,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便闭口不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估计想一想,也就过来问我了,没事。”

  无忧撑着伞,一时赌气跑了出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去。

  他看了看倾盆的雨,这春雨不绝…该对防寒不够的卫军有多大的伤害。雨水顺着他的伞面,滑落一滴在他伸出的指尖,而后又落下,消失不见。只有指端的一些湿润,恍惚间仿佛是雨珠的留恋。

  等等!

  这样的天气,何文泽作为占卜观星为生的祝部后人不可能不知道!

  算无遗策可是兵中众人对他的评价。如果他不知道,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兵,这对他来说可以说得上是个绝对的污点。

  若是利用不好,这天气会是双方的拖累,烟雾朦胧,雨水倾盆,无论是哪一方出兵都不好出,且不论大雨路滑,也许善用虫兽的蜀国会因为雨天的影响,变得比卫国更加弱势也说不定。可如果利用的好…那么这对于何文泽这只狐狸…

  是一举攻城的利器。

  无忧一惊。

  瓢泼大雨里,阿九哭的几乎撕心裂肺。

  烟雨迷蒙,城楼上的易守难攻反而成了错。守城就难以看到底下的情况,可从下面看城楼,那可是极其清楚。隘口失修,大雨倾盆下肯定是有所损伤。可这种时候,这样大的雨,卫国只能是知道蜀军在附近,但实在是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哪儿。无垠的恐惧和边陲的损坏,不知何时会来的敌人,这种种都让阿九感到绝望。本来这些就够卫军恐慌,再加上内忧,百姓不负责任的闹事,一味对于朝廷的质问,更是让卫军人心溃散。这样久了,大家谁都知道兵粮不够,面对这样胜算根本为零的战役,谁会豁出命去打?晨时那位军师的出彩气质更让人惶惶不安猜测主帅到底是如何神力。

  阿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仔细的想着这其中的所有关卡。

  冷雨对降低自己的体温有着极大的帮助。

  无忧前几日送过药,那么也就是说,蜀国知道自己生病的事,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身为卫国皇子,也是军队的军师。

  这样推算,自己目前来说,算是顶梁柱的。

  只要自己着急,或者病倒了,本就脆弱不堪的人心更是形同散沙,难以凝聚。

  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那个军师的模样。

  蓝眸如水。

  他…他是想借这场雨…摧毁人心和边防。

  包括,自己的身子。

  阿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雨还会下多久?!

  阿九绝望的嗤笑了自己一番,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居然才算出来那人的计谋。终究还是技不如人。他现在只觉得,就算是卫国败了,也更多是自己未能提早做出判断的原因。

  他呆呆地依在城墙边,已经没了哭的力气。

  仿佛能听到大雨中,凄厉的杀伐声。

  计谋已破,可阿九再也没有能力去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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