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道界叔侄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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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朱雀大街,路过玄都观,叶法善天师驭停了马,抬眼看着匾额上“玄都观”三个大字,忽然想起好几天未见到师叔的踪影了。
“我们去看看师叔祖。”他跳下马背,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小道。
师徒进了正殿,迎面遇上了知厚。知厚见了他们,却恐慌万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一溜烟地跑了。

叶法善天师觉得有些奇怪,只好自己寻找师叔。在一处偏殿里,看见叶静能法师正顶冠披道,慌慌张张地往一鼎大炉里泼水灭火,知厚和无虞七手八脚地往木匣里塞东西,神色仓皇。
他跨进殿内,看见满地的金银、丹砂、雄黄、石碱、云母、灰霜等物,七孔鼎炉里的火苗尚未扑灭,依然燃着熊熊火焰,烧火的童子一脸草木灰。
“师叔,这三黄五金八石扔了一地,您在炼丹吗?”叶法善天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叔曾言  ‘怪药异石,不能使得凡胎肉身长生不老’,今日为何又炼起金丹来了?”
叶静能法师呆立着,噤若寒蝉,很快又反应过来,含糊其辞地回道:“陛下风眩危惙,每日需要服用寒冰归元丹,以缓解疼痛。承恩泽者,哪能不尽力服侍呢!”
几案上,摆着一只金漆描银瓜瓞纹葫芦形的食盘,和御前的那只食盘一模一样。原来,李治天皇服用的金丹,是师叔献上的,叶法善天师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昨日去紫宸殿为李治针灸,看见他还在偷偷服用金丹,叶法善天师只能忠言苦口,不厌其烦地进言,劝其不要服用,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几分。
叶法善天师伸手拿起食盘中炼好的一颗金丹。丹药色若栀染,大小如雀卵,在鼻息之下嗅之,有一股汞、铅、砷、硫特有的气味。殿内也未见到寒冰草、紫萝藤、蓝星草、紫丹参、清寂子等驱邪止疼的传统药物。
这分明不是师叔所说的寒冰归元丹!
叶法善天师放下金丹,叉手注视着师叔,言语恳切:“陛下几近失明,不能再服用金丹了!师叔切不可因为一念之差,而铸成千古大错!”
叶静能法师容不得晚辈责备,不由得恼羞成怒,声音也急促起来:“陛下所患的风眩,乃是不治之症,哪是吃几颗药丸,施几回针灸就能痊愈的?师叔不过是利用金丹服饵养生之术,惑帝邀宠,换取一些荣华富贵罢了。”
本就不大的炼丹房里,忽然多了一些剑拔弩张的气息。澄怀和知厚、无虞不知如何是好,傻愣愣地站着,看着叔侄俩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听了师叔的一番话,叶法善天师只觉得脑袋里金鼓齐鸣,嗡嗡作响。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不愿意戟指怒目,坏了两个人关系,移步走到师叔面前,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师叔,风眩并非不治之症,侄儿昔日在耕心草堂治愈多例了。”
“侄儿,你想的太简单了!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我们便会死无所名!”
…。。

叶法善天师道:“陛下血气亏损,风邪上乘,所以致眩。此时服用金丹,恰似火上浇油。人五脏六腑之精华,皆上注于目。血气不足,可炼内丹强身;风邪入中,可用针灸疏通,再结合服用您的寒冰归元汤剂,一定可以见效的!”
“原先,师叔也觉得学道长生,服气为先。内丹道和针灸,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起效。陛下一旦风眩发作,便痛不欲生。天后说,治不好就要取我们的脑袋,师叔害怕啊!”
“天后也曾说,要取侄儿的项上脑袋!”
叶静能法师背对众人,强压着一腔怒火。过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
“师叔炼丹,不过做个试验罢了。道医同源,道家治病用药,总要有人格物致知,穷究药物道理。你看那些田客们,深耕、畎亩、慎种、易耨、审时,莫不是总结前人劳作经验,代代相传下来的。”
叶法善天师不想让师叔措颜无地,便顺着他的话道:“师叔说的极是,我们道医用药,要穷究药理,甚至不惜以身试药。确认安全了,才能用于患者身上。”
叶静能法师轻抿薄唇,露出尴尬的一丝笑容。
“侄儿,你离你开长安十多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今日的长安,已不是昔日的长安,更不是师叔六十年前的那个长安。或许你再呆一段时间,就能明白师叔所言非虚。我们作为一名匡国辅主的道士,能得到的荣誉和地位,与自身道法的高低是息息相关的。”
叶法善天师轻轻颔首,似乎同意了师叔所说的话。
知厚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金丹撤走了。
叶静能法师脱去炼丹的道袍,将他们引至雅室用茶。雅室不大,窗明几净,布置得雅致朴实。
正墙上挂着六朝四家顾恺之的《千山雪霁图》,左右挂一副对联,为书圣王羲之的墨迹,书云:卷帘可见雪千里,落座还斟酒一杯。
画作之前,供着三位三清尊神,供案上摆满了鲜花、香灯、瓜果糕点等供品。
叶法善天师和澄怀净了手,走到供案前,对着三清尊神作揖行礼,在案上取了三炷香,左手持香点燃,躬身敬礼,双手敬奉,再按顺序插在香炉里。

道家烧香,三炷香一定要插直、插平,中间间隔一寸左右。
三炷香,分别代表着“道、经、师”三宝。插香时,先插中间这一炷香,供养玉清元始天尊,曰道宝;然后插左边这炷香,供养上清灵宝天尊,曰经宝;第三炷香插最右边,供养太清道德天尊,曰师宝。
礼毕,师徒两人转身回到庭前。
茶案设在回廊前,大家席地交跏而坐,知厚将摆上了茶点。叶法善天师环顾四周。立冬已过,玄都观里桃花叶子谢尽,庭院中芳草干萎,几只鸦雀在枯树丛中跳跃嬉戏,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他和颜说道:“玄都观虽然没有三清殿华丽,但清净素雅,是个修行的好道场。”
…。。

“玄都观怎可与三清殿比拟?那是皇家大内道场,自然是最为豪华气派的!”
师叔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硝烟味。
叶法善天师讪讪地垂下眼帘,低头端起一只茶盏,细看起来。盏身为明亮的莺黄釉色,这种釉色极为少见,杯盏工艺也很精致,润如玉,薄如纸,声如磬,杯口方寸之地,还包裹着黄金贵寿无极图案。
“这瓷盏,沏卯山仙茶,简直就是珠联璧合啊。”他无话可说,咸嘴淡舌,只好没话找话。
澄怀也没见过此等华贵之物,连连赞道:“这茶盏好生漂亮!”
叶静能法师冷冷地说道:“这莺黄釉素瓷,别看它清淡素雅,却是陛下钦赐的名贵之物。不久前不慎崩了一角,便请了长安城的名匠,用黄金将其嵌补起来。你们伺候陛下得心,来日,自然也有享受不尽的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
叶法善天师觉得师叔突然有几分陌生,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做一个救亡图存,负重致远的道士,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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