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时江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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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无关的事情毫无兴趣。

        “还有事?”楚聆月见他还站在原地,又问。

        “是,想请庄主帮个忙。”

        “让我帮忙照看一会儿罗三金,寸步不离他?”

        “正是。”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楚聆月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既然得了楚聆月的肯定,罗瑞就尽快行动,当天他就拿了楚聆月的帖子去往完玉城节度使的府邸。王砾当然没空立刻见他,反而是王子羽得知他来了,兴高采烈地亲自出门迎接。

        节度使的府邸自然占地不小,王子羽站在朱红大门前朝他笑:“你倒是爽快,这么快就想好了。”他穿着大红刺绣长袍,官帽上的宝石闪闪发亮,衬得他脸色愈加苍白,仿佛精气神都是硬挤出来的。

        “大人,我只是想……”罗瑞回答。

        “我知道,进来吧。”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需要直说。

        王子羽俨然一副把他当成同门的态度,十分热情,领着他四处闲逛和介绍。王砾的府邸远超节度使府邸应有的规制,不仅房屋数量几乎和公侯府邸相同,还另开几十亩地的花园修建了亭台楼阁,假山错落有致,又从完玉城中心的河里引水灌溉花草树木,整座花园建造工艺精巧,京城都难寻,倒是一番优美景象。

        七转八转,转到一处练武场,方才的鸟语花香全然不见,眼前换成尘土飞扬和不远处一排手持各类兵器的青年男子们,他们高矮各异胖瘦不同,但都健壮有力,散发着野蛮成熟的气息。罗瑞随意一瞥就看出这群人身份各异,有些是严整的兵卒将士,有些恐怕是专门负责刺探和暗杀的刺客。随后他观察起练武场地,一圈大约一百三十丈,有围墙有树木,可以施展开各种招式。

        罗瑞跟在他身后,思索着才二十出头的王子羽都已经这么难缠了,王砾和他麾下其他人岂不是更难对付。

        “没带兵器?”王子羽看看他。

        “到节度使大人的府上来,怎么能带?”

        王子羽笑着看向这群将士:“去。”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以左手把长刀递给罗瑞。罗瑞同样以左手接过,粗略扫视,这兵器品质颇为一般,肯定会折断。

        另一位青年走上前,王子羽则后退几步到边上。这下马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王子羽此时不仅有伤在身,也因为他是王砾麾下所有刺客的首领,自然不会出手。

        罗瑞眨眨眼,输赢不重要,他只出六分力展现自己的本事就足够。

        王子羽收起笑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他只以眼神示意,那一排将士就心领神会,一字散开把罗瑞围住。最开始走出来的青年伸手:“请。”

        罗瑞左手持刀,右手背了过去。这个动作非同小可,青年和周围人脸色一变,都攥紧了手里的兵器。一边的王子羽嘴角微微翘起,觉得眼前这一幕真是有意思极了。

        这是一场切磋,更是生死攸关的较量,如果他们杀死罗瑞,他们中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付出代价。罗瑞不行,所以他要收住力气,不可以被他们伤到,也不能被他们小看。

        罗瑞似乎并不紧张,但他的轻松却传递给其他人紧张的情绪。王子羽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歪头看着众人,好似在看一出好戏,他还算厚道,并没有让这群青年一起上,第二个迈出队伍的青年同样手握长刀,先是和罗瑞互相抱拳致意,继而拔刀相向。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眼前飘忽出两道虚影,两柄兵器就相互碰撞发出惊天巨响,火花四溅。罗瑞单手反向握刀阻挡住青年的攻击,抬腿提向青年下腹。青年瞬间移往他处,以刀尖点地连转两圈后,刀尖掀起尘土砂石攻向罗瑞眼睛。罗瑞向后躲闪,却不知这尘土后隐藏的刀刃才是危险,犹如绵里藏针,让人防不胜防。

        可纵然防不胜防,罗瑞反应也极为迅速,躲闪不及的时候就不再躲,他仰身向下,握着刀的手撑地借力,以腿为支点以腰发力旋转一周,将自己从迎向青年刀尖的方向转到青年身后,随后长刀倏地伸出,刀背砍在青年脊背上向下摁落。

        青年结结实实吃了这一记,剧痛也并未延缓他的动作,他举刀横在身前,等罗瑞兵器击到后,双刀交缠似如织成绵密细网,划出的刀光将二人笼罩在此。青年刀法纯熟精湛又内力深厚,凶狠内力如同蜘蛛吐丝,顺着刀尖流出缠在罗瑞手腕上,而极快的速度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动作,看似他们打斗数百招,又像只用了一招,变化无穷从无重复。

        罗瑞随机应变,眼见青年刀锋就要砍下自己手臂,当即沉身挪肩,翻转刀锋向他的手臂砍去。果然青年立刻缩手,罗瑞乘胜追击,连攻几招,逼得青年连连后退,险些退到练武场另一头。

        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因为青年在罗瑞手上就没有讨到一点便宜,而且罗瑞到现在都只用了一只手。

        直到青年脸上渐露疲态,王子羽才道:“停。”

        又听铿锵一声,二人霎时分开,相距三丈远。罗瑞面色如常,青年则脸红发紫,长出一口热气。

        “承让。”罗瑞道。

        青年额角流下一滴汗,他虽然落败,脸上并无半分恼怒嫉妒之色,只见他手握刀尖向下,双手抱拳,朗声道:“领教了。”

        王子羽轻蔑一笑,对着其余人道:“想切磋就趁早。”

        罗瑞却回答:“承蒙大人厚爱,小人才险胜一招。与诸位切磋只是衡量一下小人的功夫,既然现在已经看到了,就不必再继续了。”

        王子羽稍一沉吟:“那就这样。”刚才与罗瑞比试的青年已经算是这群人里功夫上乘的,其余的就算两个一起上估计也是白搭,比输了反而更丢脸。

        见了罗瑞的真功夫,王子羽不再那么热情,倒是客气疏离许多,果然是如罗瑞所想,王子羽先前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请,”王子羽伸手向外,“带你去看看你们父子未来要住的地方。”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来?”罗瑞微微皱眉。

        王子羽笑笑:“这是自然,毕竟你也曾是节度使麾下的官员,既然见识过官府的气派,又怎么真的舍得抛下一切去做个江湖人?”

        正是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罗瑞要把罗三金一起带来的念头。

        碎璧山庄这边,楚聆月和罗三金正大眼瞪小眼。楚聆月对着孩子无话可说,罗三金现在还有些尊敬和惧怕楚聆月,同样无话可说,看书都感觉后背发凉,最后还是王头儿进来打破了僵局:“庄主,午饭好了。”

        楚聆月道:“端进来吧。”

        于是楚聆月和罗三金就坐在树下的石桌旁边吃午饭。楚聆月本就吃的不多,随着天一热他更像是要辟谷绝食,整个人都愈发单薄起来。他一放下筷子,罗三金也不敢吃了。发觉罗三金动作的楚聆月心里叹气,又拿起筷子装模作样再吃几口。

        “我很可怕?”

        “没有。”

        “那你战战兢兢地做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发暗器,”楚聆月瞥他一眼,“暗器都是对着刺客的。”

        得了这句话,罗三金也没放下心,还又起了好奇心:“那你能教我吗?”

        “不能,我这是独家功夫,不传外人。”

        “我这一辈子,刀术都不会比得过我爹,只要比不过我爹,那我就是拖他后腿,不如学些能帮到他的本事。”

        “那你就更不可能学暗器了,”楚聆月冷笑一声,“暗器比刀术更需要天分。听你爹的话,好好念书,武功都是莽夫才学的东西。”

        罗三金被打击一记,半晌才回答:“唉……”

        “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消沉,按理说你不是应该燃起斗志,再捡起刀练上两个时辰?”楚聆月又笑,“直到你的手长满水泡,疼得你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但你还要拿起刀把水泡磨破,两手都血迹斑斑。等到手心长满老茧,就不知道疼了,一根针扎在你手上,针都会折断。”

        “你就是?”

        楚聆月就把筷子放下,手心向上让罗三金看。这双手手背白皙平滑,手心却狰狞恐怖。罗三金难掩惊讶:“这也,太可怕了……”

        “这算什么可怕?武功练得再好也是莽夫,也只能取一个人的性命。”楚聆月收回手,不住嗤笑。

        “可如果没有武功,没了自保能力,就连莽夫都不如。”

        “莽夫永远都是莽夫,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可怕。最可怕的是从来不是手握刀剑暗器者,而是一位外貌文弱的执笔人,他能让所有手握兵器之人为他到战场上卖命,只因他在奏章上写的一个攻字;他轻轻一句话,就让一个万人之上的高官人头落地;他一个皱眉,就能让一个大家族灭门;他用朱砂笔在地图上做一个标记,就能发动一场战争,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比起他来说,我们这些江湖莽夫的武功又算得了什么呢?”

        罗三金浑身一震,险些拍案而起,因为他太明白楚聆月说的是谁,但想起罗瑞的话,他握紧拳头,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

        楚聆月根本没有发觉他有异常之处,继续说道:“这就是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他才是最可怕的。”

        罗三金没有再回答,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里,罗瑞也和楚聆月一样说过类似的话。是,自己的父亲是天下间最有权力的人,而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坐上那个位置。他会成为最富有的人,因为握有权力,千万人对自己俯首,无论江湖朝堂都为自己所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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