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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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门窗紧闭,白色的雪纺纱帘拢在一起,世界因此被笼罩在铅灰色的阴影里。别墅里阴郁沉闷,贺峰坐在明晰澄亮的全身镜面前审视自己,惯常的失眠与繁杂的工作提前消耗了本该属于今日的精力,鬓角的白色在朦胧的昏暗里更显分明。

        然而,贺峰心中非常清楚,他的疲惫并非源于“昨夜”的失眠或工作,而发自于一种真实的困扰——为时间所困。

        每一天醒来,床头柜上摆着的收音机里他一段时间内收听的广播台都会传出经过电子处理后的冷静女声:早上好,今天是六月二十二日,阴。

        也许没有人相信,也确实只有他还保留着独一份的记忆: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次…重复的六月二十二日。

        如果说刚开始的两次还算是懵懵懂懂,那么自第三次重复开始,他已然明晰自己确实落入循环。

        自然他尝试过搜寻一些关于时空方面的资料或是隐晦地咨询一些前沿专家,可是毫无所获,显然目前所有的知识都不足以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或许只能用“上帝的旨意”来做个模糊的推脱的形容,贺峰不由得冷笑一下。

        彩姐在七点零五分第三十七秒准时叩响了他的房门。

        贺峰的拇指关节重重地敲在玻璃窗下的大理石台沿上:“进。”

        彩姐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先是把端着的餐盘中的帕玛三明治与花茶放在书房的桌上,接着整理床铺,拉开纱帘将玻窗打开一个小缝…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后,她悄无声息地在贺峰转身关掉收音机时离开了,冷静地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外边风大,尽管窗户只开了个小缝,白色的雪纺纱帘仍是被往里灌进的凉风吹得鼓胀,佣人心知他不喜无序,而细心在纱帘末端扎上的丝带此时不过是叫其腹部臃肿如被塞进棉絮般滑稽。贺峰感觉自己的身体倒似乎也是如此,像是被烦闷情绪填充的气球,急需有人来一下戳破。

        一切都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的感觉。

        本就如此。

        贺峰整理了一下袖口,走进书房。这是佣人也不能进入的地方,尽管现在他可以将自己的饮食起居交给彩姐照料,可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依赖他人的感觉。或许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后天形成,总之他最不能忍受的一点就是失去掌控。

        七点三十分,西装革履的私人助理准时出现在贺峰的书房,一边从手中的公文皮包里翻出新的需他做主的文件,一边将他桌上堆好的签完字或是做过批注的公文装进包中准备退场后送到公司。是的,仍然是这样,尽管贺峰已经不是此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但若非万不得已,他从来不会去公司。别墅的书房就是他的办公室,天堃集团基本上所有的重大决策都是在这间书房里做出的。外界传闻的隐退实则不然,确切而言不过是退居幕后。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永远被困在六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后,贺峰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沼泽,混沌的泥淖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清醒意志。无论他在这一天做过什么,只要午夜十二点一到,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浑浑噩噩间他似乎看到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逃出来了,迫不及待地去投奔地狱。

        也说不准,兴许就是在白昼最长的一天的最后一刻他已经死亡,而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象。

        而某一天午后,他实在受不住折磨,倒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期间他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如大多数的梦一样,他一点清晰的印象都想不起来。但梦境中不知因何而起的那种悲恸欲绝失魂落魄的感觉仍萦绕心间,他意识到那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梦,或者说是神秘不可说的某种启示。虽然捉摸不透,但贺峰不得不对此满怀敬畏,也不再受此前的悲观态度所影响。

        接近十点半,私人助理带着处理完的文件离开了书房。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位较为年轻的新任助理,也更加易于控制。结束了工作,贺峰伸开双手舒展揉捏了下肩颈泛酸的肌肉,接着单手摘下眼镜,大拇指与食指捏了捏山根。他条件反射地眨动眼睛,而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就随即注意到了书桌上的相框。

        相框是原木手工制作,刷了朱漆,也未经复杂的工艺处理,并未出现褪色或是掉漆等问题,仅是显得过于简洁了些。但并不影响贺峰的偏爱。

        相框里夹着的照片上有许多人,但他的目光聚焦于最中心的一男一女身上:一位是身着黑色的中山装,手持话筒,似乎在讲些什么;另一位红发红唇,穿着大红的修身旗袍,亲昵地站在男人身边,一手攀上男人的胳膊,脸也偏向男人的方向微笑着,眼角好似闪烁晶莹。

        这张照片拍摄于四年前,看过照片或是四年前也身处那个晚宴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照片中心的男人是贺峰,至于他身边的女士,则是他的续弦妻子,康雅思。

        可也是四年前了,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关系了。

        贺峰至今仍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书房里倒下后清醒过来的那个那个幽晦的下午,入眼是刺目的白,从门外闯进来的风里已经提前沾染了雨水的潮湿气息,还带着一股莫名的腥臭,他排斥地抽动鼻尖,抗拒这些恶心地气味钻入体内。

        没有感受到一点温暖,他转过头,也未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在哪?”

        贺哲男只是麻利地给他倒水,“daddy,你渴了吗?喝点水吧……”

        “她在哪?别跟我说你听不懂。”

        贺哲男沉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什举到贺峰面前。

        是她的那枚钻戒。结婚戒指。

        “她说离婚协议过两天会寄过来。”

        忽然间,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中,面孔也变得清晰。原来他把那句不该说的话喊得那么大声,那么斩钉截铁。

        “她说这是你的意思,她说…她会尊重你的意思。”

        贺哲男记得,那天康雅思过来,想进去看贺峰,但是他并没有允许,冷冰冰地把她拦下。沉默地僵持,不知为何,她竟然在他面前摘下无名指上的钻戒,他心中震撼,只听到她的一句“希望你好好照顾他,记得要叮嘱他按时吃药……”。再回过神来,女人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贺峰接过那枚钻戒,捏着,缓缓揉搓着,他抬起下巴,细窄的镜片后,镶嵌在眼眶里的两颗墨石般的眼珠冷硬得如同冰面下的石块。

        2,

        吃过午餐后,贺峰抬起手腕,注视着表盘上的指针。石英玻璃屏下秒针无声地、不停歇地转动着,它走完一圈,分针才跟着迈出小小的一步。当分针和秒针共同指向一个特殊的点数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会嗡嗡震动起来。

        在循环往复的时间困局里等待一通特殊的重复的电话已经成为了贺峰的习惯,他甚至会提前放下一切事务,只为这通电话,应该说这已经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支柱。

        贺峰曾多次质问上帝为何要这般捉弄他。在无法以科学来解释这样的循环怪事后,他自然只能把这看作“上帝的旨意”。而也许,他猜想上帝这么做的意图也许就是为了这通电话。

        他记得这通电话第一次打来的时候,自己正因为助理因公司杂事发来的短信心情不畅,接起来时想到那头的人的故意拖慢回来的进程后,言语态度也不禁更为恶劣了几分。

        “跟那个画家谈妥了吗?”贺峰问,试图平静。

        “没有。”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简短地回答。

        贺峰冷笑一声,“如果你早点看清楚,就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一趟。离开了我,你什么也做不了。”

        “…嗯,你说的都对。”他听到那个人顺着他的话说。

        倔强的人终于肯顺着他的心意说些让自己满意的话,可贺峰仍然止不住地感到躁动不安。非常莫名其妙,他只能把这归结于对方未能尽早赶回来。

        “早点回来,如果买早点的航班那么晚上就可以到家。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太迟了,我只能明天到。”

        “你喜欢这样的话,那就按你的想法做吧。”贺峰粗暴地结束了这通电话。

        虽然他总能从对康雅思的欺压中获得乐趣,可他并不喜欢和康雅思吵架,他只喜欢看到对方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不得不顺从他的模样。

        康雅思在去西雅图走访一位她想要签约的画家之前和贺峰大吵了一架,他的不安也正是来源于此——康雅思在语言的交锋中表现出来的强硬和决绝堪称前所未有。

        “我又不是白痴…我知道你对我只有掌控欲和占有欲。”尽管决绝,可也许是下定了决心或是因为疲惫,她的声音还算的上平静,没有表现出歇斯底里的姿态。

        贺峰没有否认康雅思的话,他的视线聚集于书桌上还未堆得整齐的文件,但其实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因为他想着康雅思的话,诚然,他确实对她有着强烈的掌控欲,但也不全然。只是他的情感非要如此表现出来才够。

        “你想要什么?”贺峰静默了一会,开口道。

        “去西雅图…把那位画家签下来。”

        不只于此吧。贺峰冷笑,“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康雅思一声不吭。

        贺峰掀起眼皮扫她一眼,语气挺无可奈何:“怎么在这种时候就这么不识相呢…”

        他走近了,康雅思往后退了一步,贴在墙上,垂下的眼睫脆弱如蝶羽。贺峰在这个角度下看她,白,细,单薄的一张皮,在灯光下像一口无瑕疵的瓷瓶,眼睛却是灵动的,眼睫弯翘,老是往上挑。

        “jessica?”他轻声叫了一句,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挠了几下康雅思的下巴,跟逗猫一样。紧接着他虎口用力,钳住了眼前那张推拒着自己的下颌,稍微用了点劲儿就让康雅思仰起了头。

        “香港和大陆都能找到愿意签约的,为什么一定要去西雅图?”贺峰假装不在意地问。

        灯光从这个角度扎进了眼睛,康雅思开始感到一丝晕眩,她赶紧阖了阖眼皮,沉默了片刻后,说:“我不是金丝雀。”

        贺峰的眉心锁在一起,他知道康雅思害怕什么——怕他生气,怕他又像以前那样生气。他克制了一下,但此刻与其自我克制,有眼前的人的帮助更好。他低下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鼻尖磨蹭她从法式衬衫里露出的一小段肩颈。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伊莲娜是我的合作方…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有很大问题……”她被贺峰拂出的鼻息弄得浑身发毛,整个人都耸到了墙上,已经不愿深究现在的行为到底该不该发生在明明该属于吵架的这个时刻。贺峰单手折握住了她的手肘关节,把人压在胸膛和墙体之间,几个滚烫粗重的深呼吸下来,康雅思有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的魂灵都飘出了躯壳。

        贺峰的喉头一直在滚,康雅思不反抗,就由着他来。她这个时候总会顺从他一些,他明白,他了如指掌。听到她嘴上的反抗,他感觉到全身的肌肉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身体里关押的恶魔似乎又快忍不住跑出来了。他对着她的肩窝想要张嘴,可在嘴唇拂过时,还是只浅浅地磨蹭几下,又收了回去。

        “你不是什么都记起来吗?该记得你发过誓说不会离开我,现在就想要违背它?”

        “我不信上帝……你也是。”康雅思虽被他的动作弄得身体发软,可语气仍旧坚定。

        贺峰的脸上闪过恼怒的神色,他觉得康雅思简直是胆大包天,对他的畏惧已经荡然无存。他当初就是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强迫她立下誓言,可康雅思竟然敢违背誓言。

        “你的父母,都不再年轻了…尤其是你的母亲,生病的她很脆弱,你的离开会是个惊天的噩耗。”贺峰压抑着体内盘炙的怒火说。

        “他们还有我大家姐和二家姐…或者我也可以带着他们去。”

        看来她真是铁了心要离开他,贺峰终于意识到刻不容缓的严重性,他一拳打在墙上,脑袋里乱成了一团麻。

        “不要傻了,现在的你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保障,怎么照顾他们?如果他们留在香港,我可以继续出钱请人照顾他们。但如果你执意带他们走,他们就只能在贫穷中度过后半生,靠政府救济过着不体面的生活。你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总想掌控一切。也不管别人的意愿。”康雅思摇了摇头,挣开了他的桎梏。

        贺峰又是威胁又是劝诱,康雅思似乎只当耳旁风。等康雅思离开书房后,贺峰大发雷霆,几乎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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