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精医术者不自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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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斯梅拉达柔软的指尖触碰到了克洛德微微发红的前额,刹那间,她下意识地惊得将手回缩了一瞬——他的额头滚烫,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口,似乎还在袅袅地冒着烟气。

        “亲爱的…”那小姑娘的神情变了,她蹙紧了眉头,脸上尽是惶然的忧色,“你在发热,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或许有一点值得再次强调一番——关于这一切事件发生的时间:弗罗洛副主教于前天夜里刺杀孚比斯卫队长,并大概于当日午夜染上热病;爱斯梅拉达的庭审在昨日早晨,但她昨日午夜时分被接回圣母院,原定的绞刑时间在今日黎明;而此时是正午。也就是说,距离克洛德染上热病至今,其间虽然发生了无数波折,时长也不过只有不足两日;而以克洛德这一日半的忘我行为与他的热病严重程度,哪怕他是由健康女神阿克索[1]所亲生,恐怕此时也不可能彻底康复。

        爱斯梅拉达努力地搜寻着脑海内的记忆,她想起昨日早晨庭审的时候,那从法官席上时而传来的阵阵咳嗽声。那时,她循声抬眼望去,目光掠过满座冰冷的面孔,她望见克洛德副主教正裹着一袭黑袍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目光飘忽不定地望着自己——正是他在咳嗽,他的脸颊因烧热而发赤,像一丛天边的火烧云。

        随后,她又隐约间忆起了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当时的那声惊问:

        “咦?老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这几年来都没见您生病啊,您眼下怎么病了?”[2]

        ……

        “对啊…”倏忽间,克洛德的一声低喃又将她拉回了现实,“我都忘了…”

        此刻的他只是勉强止住了咳嗽,然而烧热却愈发厉害。他的头脑昏沉,眼皮重得难以抬起、肆意地压在他的双眸之上,他一边时而打着寒战,一边感到体热如火灼。

        然而,对于眼前这个吉普赛小姑娘的牵挂使他忘却了自己的热病,也浑然忘却了自我。

        “心肝,这没什么…”他的唇边强牵起一丝温和的微笑,宽慰似地轻轻抚摸着爱斯梅拉达披散开来的乌黑长鬈发,“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不过很显然,他这一自我敷衍而极具慰藉意味的答案并不足以抚平爱斯梅拉达那颗担忧的心。那小姑娘将手心轻轻地覆盖上他的额头,一边讶异于传来的灼烫之强烈,一边嗔怪般地轻呼:“你怎么能说''这没什么''?你不是人们传说中的''艾斯库拉皮乌斯医神再世''吗,怎么自己病得这么厉害竟然都完全不管不顾?”

        说完,爱斯梅拉达噘了噘嘴,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满含悲痛与怜惜地闪烁着。她顿了顿,随后又模仿着他先前的样子,以半规劝半下命令似的口吻续道:“克洛德,这可不行。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哪怕是为了我,你也得赶快把自己给治好。”

        “唉…”克洛德的胸膛里发出了一声揪人心肺的甜蜜叹息。他将头埋在爱斯梅拉达的颈间,在她的耳畔以平静而深沉的声音低语,“这么说吧,心肝,你的性命与幸福在我心头的分量要远胜过这些小恙…”

        他缄默了良久,似乎深陷于回忆,最终,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起了那种复杂的幸福微笑。

        “我的心肝,我想你也知道,那天夜里正是我刺杀了孚比斯那个渣滓。当我游过塞纳河时,冰冷的秋风拂在我的脸上,那夜的月光黯淡,天空中有乌云,我的意识混沌、双手沾满了喷溅而出的淋漓鲜血。后来我成功地渡过了河,重新踏上了岸边的草地;但有那么一刻,我的足下生根、无力移动,当我转过头去凝望塞纳河时,我看见它在冷暗的暮秋夜空之下闪烁着苍白的粼粼波光,水中若隐若现地浮起冰冷的泡沫、最终在相互倾轧时崩裂消亡,那发出的响动是对我这个落难者最大的嘲谑。是的,我上岸了,我双足履地、重获生机,但是在我的灵魂深处却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塞纳河中,随着水波隐没、逝去…”

        ……

        一个幽灵从我面前经过,我听见微弱的气息,吓得毛发竖立。(约4:15)

        ……

        “我想逃,却无论如何都逃不了;我感觉自己似乎又被命运的蛛网所攫获了,那''anaΓkh的无情力量,欲将我置于死地…被河水浸湿的教袍裹在我的身上,也浇熄了我灵魂的火光。我在长夜里流离辗转,如同一只蝙蝠,抑或是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你知道吗?从那时起,我的眼前便出现了幻觉,我想到了幽灵、森森白骨、你的审判与河滩广场上的绞刑架,天幕是被血染红的,再被我心上的污渍抹黑,像从乌鸦死尸脱落的羽毛。我什么都想过——存与灭,阳光与寒夜,地狱与天堂…当时的我认为热病是对灵魂的刑罚,因此我甘之若饴,并且耽溺其中…”

        “我想你很冷;没错,我也很冷,我的头脑发热、癫狂,但我的内心要冷过严冬…心肝,这场病是昔日的黑暗留予我纪念的伤痕,我讴歌它,一如我讴歌你的光明…”

        ……

        当我在那日子的终了,站在你面前时,你将看见我的伤疤,而且知道我有我的许多创伤,但也有我医治的方法。

        whenistandbeforetheeatthedaysendthoushaltseedknowthatihadmywoundsandalsomyhealing

        ……

        “不是我不能医,而是我不愿医。心肝,你知道吗?你是我世界中仅有的一缕光,而我是原本只是一个不幸的教士,为了你而病,哪怕为了你撞碎头颅而死,于我而言是一种至高的幸福…”

        “可你这样太痛苦了…”爱斯梅拉达感受着他炽热的吐息拂在自己的颈间,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我多么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克洛德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像回荡在月夜空谷里幽远的笛声。

        “如果这场病能让你在爱我之余对我多一份哀怜与挂念,那么我希望自己永远没有痊愈的那天…”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亮光。

        “不要用草药,不要用艾斯库拉皮乌斯的医术;来吧,孩子,用你的小手温柔地抚慰我,用你的光芒点燃我熄灭的灵魂之火…”

        克洛德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小姑娘,贴近她柔软的身体。在暮秋的午后,他的身躯像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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