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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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处世,无畏人言,忠,要她舍生忘死,忠君为国,前者救她身心于水火,后者,为她此生安身立命,人有一双腿,只有都踩在正路上,才能走的坦荡无愧。

        临去通州时文珩没来送她,顾远之不嫌麻烦,亲手做了些小糕点,温满壶羊奶,紧赶慢赶,风尘仆仆地追上了她的马车,给她塞进了怀里,送了她一程又一程山水,山回路转,水道曲折,那张灯下温书的脸,终于还是凋零在天地之间,再也看不见了。

        如果,在白鹭山上她再小心些,身手在练得精进些,一切就都会好了,如果那天是文珩就好了……

        “你不必觉得愧疚,”顾洛书忽而一笑,他最看不得别人欲言又止地杵在眼前,紧咬牙关怀着满心愧疚,被风一吹眼眶就赤红一片,好像他多说一句话就要跪下来请罪似的:“上一辈人的交情我们做晚辈的不懂,一代人历经的事情,我们也无法感同身受,但父亲曾说过一句话,”顾洛书说着,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额头,掌心温暖宽厚:“士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

        顾远之不仅是为了护她,更是为了文珩,乃至淮亲王府,顾远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却像一个固若金汤的壁垒,任何对淮亲王府不理的举动都被他挡在朝野之上,绝不会让任何污言秽语流出来,也不会让任何暗箭有可乘之机,正如顾洛书所说,上一辈人的交情他们不明白,也不知道他们历经过怎样的患难,才能说出这样士为知己者死的话。

        “人生而有死,父亲死得其所是心愿所成,你若实在觉得愧疚,不如想个办法让我们脱身就算是微末的补偿了。”顾洛书说完,伸手轻轻一推她的后背,文旌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寒风卷雪,顾洛书就腰身挺直地站在原地,任凭霜雪欺身,不卑不亢。

        顾洛书见她径自上了二楼,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瞬,方才他有句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不是难听的话,而是他这辈子执着于胸的信仰。

        如若日后再与如此境况,他亦会为了淮亲王府慨然赴死。

        文沭在被窝里趴了好几天,热汗出了一茬又一茬,身上的凉气才算透干净,时而迷糊一会,还能看见那白面鬼张牙舞爪,森然可怖,惊醒之后,他平静如初地躺在床上,他后悔那一刀力度太小,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有再加那一份力,明明愤恨的不能自已还是下不了狠手。

        千回百转的噩梦,他是不愿提及的,可事情放到眼前也由不得他不去想。

        说起来,今上大业,正直朝廷整肃之际,文珩大权在手,扫除异党,平息内乱,短短数月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帝位,或许正因如此,在今上政绩卓著的一生,文珩无论忤逆也好,不问朝政也罢,总是一笑置之,不予计较,甚至不惜三番五次驳回兵部弹劾,硬是在军营满图的地方,挤出了长风营的一席之地,相比文珩的风光无量,涟亲王文霈简直不像亲生的兄弟,哪怕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今上还要听信旁言,对其时不时发难,压着这位亲王活前后不如人,百姓受压尚且揭竿而起,更何况一个亲王。

        那年,文珩去江南整军,若将北齐的地域版图横亘在眼前,会发现帝京州府盘根错节,关卡重重相连,官道四方各有重城,护卫这帝京这块心脉,云州城便是帝京南门户。文霈趁文珩不在京中,暗通云州刺史张飏,起兵谋反,长风营骁勇善战对上两军,本应轻而易举,抽身而退,却不想,涟亲王勾结南梁处月,引外族入关,烽火燎原,蔓延百里,民生富饶的云州大地,一时间,狼烟连天,尸骨遍野。

        他在云州城里东躲西藏,到处都是南梁和处月的追兵,九死一生地冲到两军阵前,好不容易看见了文霈,还未来得及质问一句,为什么要造反,疯了吗,甚至没来得及劝一句,收兵回头,回朝请罪,谋逆是死罪,大不了自己陪着就是了,总好过,对着同族血染云州,可两支铁箭破空而来,从他耳边擦过,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正中文霈胸口,那个马背上的男人仰倒在地上被马蹄践踏,粉身碎骨。

        乌云蔽日,暴雨如注,他猛地回过头,城墙上,那铁弓还被人拿在手里,风雨中,火舌席卷,文旌发丝张狂,刀伤纵横,目光映着冷铁森森寒光,血流划过弓身像是无数忠魂的悲戚……

        两天一宿,文珩血洒云州救了两万百姓,同时也失了沧澜关以南的江南六州城,好在云州一役,双方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各不侵扰。

        战乱平息后,有史官统计,云州百姓伤亡共计七万五千六百余人,长风营折损三万将士,云州大军无一幸存,云州大小官员包括刺史张飏,皆以谋逆罪论处,涟亲王文霈、削爵为民,贬为白衣,不得葬入皇陵,一干家眷诛连坐,王府上下百余人,男子发配充军,女子流放江南,云州一役成了北齐开国以来,史书中最骇人听闻的一笔。

        腥风血雨,无数人命,最后,只活了一个他。

        真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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