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玉蝶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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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观文鸢却殊无惧色,两眼湛湛,朗声反唇相讥:“你自己姓寇,平日里行的又尽是些穷凶极恶的草寇勾当。那还当真是名如其人,有趣!有趣!”

        寇江离怒极反笑,周身骨节格格如同爆豆,一张脸孔倏地阴沉下来,“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大哥,这好像是山上那文老怪家的丫头!”

        两人正僵持不下,左近处一个黑脸汉子忽的上前,向寇江离一番嘀咕耳语。寇江离眉头微皱,转眼却又纵声冷笑,杀意如刃直慑人心。

        “什么文老怪武老怪,今天既得罪了咱们兄弟,那便合该教她有个教训!”

        “大哥说的不错!”

        他身旁另一个尖嘴之人梗直了脖子,随声附和道:“要我说,这姓文的便是一向看咱们兄弟不起!”

        “当初我去寻他,给我那老不死的爹瞧病。他一张方子下来却都是些什么泽兰,石韦之类,我连听也没听说的药材!哼!他要不是没安好心,又怎会这样存心刁难老子?”

        “你这人不但全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更是少见多怪的可以!”

        文鸢秀眉一轩,毫不示弱道:“那年你爹害了蛇咬,双腿肿得能有常人两倍粗细。泽兰正主消肿化瘀,用的又有什么不对?”

        “再说石韦,你回去自己看看老人家身上的褥疮!我倒想问问你,平日里究竟是如何照顾你爹的,怎会活活把人折磨成这副模样?”

        “那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相干?”那尖嘴汉子一时大窘,却又偏偏辩驳不过。额上青筋条条绽开,半晌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哥!咱们也不必和她废话!”

        “我看这小妮子生得还算标致,依兄弟看不如……”

        见此情形,先前那黑脸汉子却嘿嘿数声怪笑,话里话外尽露谄媚。寇江离神色稍异,眉关紧锁,只教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之前大哥不是曾和咱们兄弟提起,说你师父身边正缺一个通房的使唤丫头么?”

        “大哥何不就把这小妮子给带回去,便是到时老人家嫌她笨手笨脚实在碍眼,您也大可……”

        那黑脸汉子话尽于此,言外之意却已昭然若揭。寇江离面色铁青,此前盛怒之下未曾留意,如今两眼自文鸢身上打量须臾,倒亦觉其人容貌出众,确是个举世无双的绝色佳人。

        他一张脸膛似笑非笑,语气也大有和缓,沉声佯作不屑道:“虽说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咱们兄弟,可人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果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我说嘛……那也未尝不可。”

        言讫,他两边眼皮又微微一阵抖动,明知故问道:“兀那丫头,你说是么?”

        “你少来这套!”

        文鸢嗤之以鼻,两靥凝挂薄嗔,反是莫名平添了几分娇艳欲滴,“你最好多少知些廉耻。教我和你一齐回去?那是决计想也休想!”

        “究竟是走是留,可也由不得你来做主了!”

        寇江离阴恻恻冷笑不绝,事到如今干脆图穷匕见,直接向手下爪牙使个眼色。众人会意,遂从左右一拥而上,分明是要把文鸢强行带离。

        “我看你们哪一个敢再上前一步?”

        孰料文鸢见状,竟霍地站起身来。妙目暗慑寒光,两根皓玉似的手指直指身前众人,俨然颇有几分威风凛凛。

        “这姑娘倒算有胆有识!”

        “她明知自己绝非这许多人的对手,便刻意在人前虚张声势。不过这计较若瞒旁人也还罢了,那又如何能骗得过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草莽?”

        果然不出少卿所料,寇江离先是一怔,转眼又纵声长啸,而后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哼!我倒要看看一个小丫头,又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

        他话音未落,便探出一只铁钳似的右手,死死抓向文鸢腕间。文鸢低低一声惊呼,缩身欲躲,只是寇江离武功虽不算高,若要制住如此一个柔弱少女,终归还算手到擒来。猿臂长伸,抢先拦在文鸢去路,轻而易举便将其置在掌握。

        “你!你快放开了我!”

        文鸢花容失色,数次想要挣开束缚,奈何寇江离五指便如一道铜箍,始终死死攥在其人腕上。俄顷时候渐久,反在她白璧无瑕似的肌肤上抓出道道殷红血痕。

        众鹰犬狗仗人势,登时“哗”的一声涌上前来,簇拥着寇江离趾高气扬,便要傲然出了门去。

        “小杂种!小杂种?真他妈是邪了门了,这一眨眼的工夫又跑到哪里去了?”

        如今寇江离心情大好,放眼周遭,虽忽然不见了曲伙计踪影,但终归未太在意。足下飘然徐行,只远远抛下一句话来。

        “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十日之后我再来取他欠我们兄弟的银子。”

        “要是到时他再推三阻四的纠缠不清,就别怪我……”

        破空之声大作!

        陡然间,寇江离顿觉阴风惨惨,及身将至。抬眼惟见数十根湛青竹筷嗖嗖疾飞,恰似骤雨如倾,漫洒珠帘,连同一只筷桶朝自己劈头盖脸而来。

        他额上冷汗如注,情急之下膀间较力,将跟前一张方桌抛向半空。但闻“喀喀”之声不绝于耳,正是那竹筷打在桌面,根根直插进木头中寸许有余。

        寇江离化险为夷,可说颇为侥幸。反观他身边一众爪牙鹰犬则无这般走运,人人免不得被击中四肢躯干。再加上那竹筷认穴极准,一时间使本就不算轩敞的堂中横七竖八,躺下数人高声哀嚎。

        “是谁?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寇江离心头一懔,知此人武功着实未可小觑。阴森森环顾周遭,终于将目光落在独坐角落处的少卿身上。

        “小子!你暗算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阁下这话便大大的错了。”

        “我这分明是明算而非暗算,你们技不如人,这才着了算计,那又有什么好说?”少卿哂然一笑,一副好整以暇,“不过你刚刚提到英雄好汉……我倒想问问阁下,你们依仗人多势众,偏来欺侮旁人一个姑娘家。哼!莫非这才算是英雄好汉不成?”

        “你究竟想要怎样?”

        寇江离掌心沁汗,却又始终紧攥着文鸢手腕不肯撒开。少卿面露鄙夷,不紧不慢道:“不如你我就此打个商量,只要你肯不再为难这位姑娘,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当今日无事发生便是。”

        倘在从前,少卿也自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只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思来想去也只好退求其次,先助眼前这少女化险为夷才是正事。

        “乡亲们!就是这姓寇的恶贼要把文鸢姑娘给带走!”

        双方正僵持不下,门外却忽响起脚步嘈杂,竟是不下四五十个乡民各执锄头草叉,一拥奔到跟前。头前一人手持菜刀,满脸急形于色,赫然正是先前那不知所踪的曲伙计无疑。

        “文大夫菩萨心肠,平日待咱们恩重如山。今天他的女儿要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教人给欺侮了去,那大伙儿今后还用再做人了么?”

        曲伙计此话一出,众乡民登时群情激愤。念及寇江离等人从来怙恶不悛,一时更加义愤填膺。当中不乏数名性情急躁者,此刻已然挥舞起手中农具跃跃欲试,想要强行将文鸢从他手里面救出。

        “你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上赶着来找死么?”

        寇江离虽声色俱厉,可面对眼前乌泱泱人头攒动,终究还是先行存了怯意。而偏在此时,少卿一阵冷笑又如严霜刺骨,森然直抵双耳。

        寇江离脸膛铁青,却又何曾当众受过这般羞辱?双目喷火虽欲将少卿碎尸万段,奈何自身武功不济,纵然再生出三头六臂,多半也依旧并非旁人对手。

        他脑中斟酌损益,还是觉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姑且过了眼前这关,等到日后再来同这些村人算账不迟。当下臂膀较力,顺势将文鸢推向众人。两眼恰似铁钩,死死紧盯少卿不放。

        “小子!今天咱俩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再见之日!”

        说完,又一脚踹在离自己最近的那黑脸汉子身上,教他别再装死,给自己丢人现眼。

        众爪牙闻言,只得强忍浑身疼痛,踉跄爬起身来。又龇牙咧嘴,彼此搀扶着随寇江离出了门去。

        这一干人平素鱼肉乡里,凡人多有忌惮。而如今既见文鸢脱困,众乡民中竟无一个再敢前来阻拦。寇江离所过之处,无不默然分开道路,纵连曲伙计亦连忙把菜刀藏回袖中,眉宇间一派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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