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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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早前柏柔叮咛言犹在耳,一旦被人拖到半个时辰之后,只怕到时不消袁仲动手,自己便已直接一命呜呼。如此一来又有谁再能赶回青城山上示警,将连日所发生之事告与恩师知晓?

        可凡属比武放对,最忌心有旁骛。少卿千念萦绕,手上攻势自然渐露破绽。袁仲数十载江湖涤荡,如何会错过这等千载难逢之机?一根拐杖搅动长风,左手作拳煌煌奋起。

        这二者此消彼长,互为掩映,转眼竟将少卿牢牢困在方寸一隅。青城身法固然玄妙精绝,却依旧难以从这天罗地网中逃出生天。

        “小子!今日你便给我留在这里吧!”

        见时机成熟,袁仲遂凶相毕露。拐杖连纵,自其底部“呲呲”喷出数团墨色黑烟。少卿颊间色变,赶紧极力闪躲,总算有惊无险,不曾吸得半分毒云入肺。只是这毒云还未散去,袁仲一道拳风又至。凛冽罡意裹挟猎猎杀机,直刮得少卿身上肌肤隐隐作痛。

        “左右拖下去单是一死,倒不如直接和他拼了!”

        少卿咬破舌尖,双腿一蹬,扬起地上厚厚一层枯荊败木。自己则藏身其后,迎着那尚在缭绕中的毒雾探出两指,疾点袁仲膻中气海。

        “你要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我老人家便来送你一程!”

        袁仲怒火攻心,又何曾料到少卿竟会出此险招?倘若不去理会,他虽有把握克敌制胜,可自己也势必被眼前之人重伤。

        临来前寇江离添油加醋,言道文鸢姿容无双,堪称绝色。眼下他心心念念,早已尽在日后一片温柔乡中,又岂会甘愿以身涉险?只得挥杖逼退少卿,自己则身形翼展,一跃向后急退数丈。

        这二人攻守交错,如影随形,不多时已堪堪斗过四五十招。少卿武功本就不及对手为高,至此自不由得渐落下风,更有数次死生悬发,好在因袁仲爱惜自身性命,这才侥幸转危为安。

        只是如此又究竟还能支撑多久,恐怕也只有老天方才知晓。

        “小子身上有伤?”

        袁仲纵声长啸,手中招式却不放缓。少卿面如金纸,身躯隐隐縠觫痉挛,虽始终缄口不言,心下却早已暗自叫苦不迭。

        如今离半个时辰之期业已所剩无几,自己只觉两条臂膀打晃,足下虚浮如踏棉絮,纵连站立都已殊为不易,又何谈在袁仲手下逃出生天?

        寇江离从旁见了,顿时大喜过望。得意忘形下遂扯开嗓门,站在原地大叫。

        “师父!求您老人家大显神威,把这小畜生碎尸万段!”

        袁仲一脸阴戾,手下一杖快过一杖。少卿屏气凝神,极力躲闪不迭。奈何他眼下几已油尽灯枯,一时浑浑噩噩疏于应对,陡然竟使自身门户大开。袁仲两眼放光,心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一根拐杖破空云举,恍若虹霓摄日,不由分说登朝少卿左肋痛击。

        少卿面如死灰,心知一旦遭人打实,自己必定无幸。情急之下只得壮士断腕,将左臂猿伸抵护当胸,脚下匆匆斜行错步,这才堪堪化险为夷。

        只是死路虽免,活罪难逃。未及少卿抚平心悸,一阵彻骨剧痛骤然自臂上传来,直令其嘶嘶倒吸数口凉气。侧过头来一望,只见自己左肩已被袁仲敲出一个寸深洞来,淋漓黑血正从里面汩汩外淌,转眼将半边衣衫染作暗红。

        少卿心头一懔,回想此前袁仲自杖底所发毒烟已是霸道绝伦,而今自己遭其直接伤及肌肤,所受毒性只怕定然更加深重。果然,随伤处黑血如注涌出,少卿渐觉整条手臂麻木沉重,不多时又隐隐扩散开来,教左边半条身子有如灌铅。

        少卿心中萌生退意,仔细留意袁仲手下动作,看准他招式间歇当口,屏足仅存内力奋力一跃。刹那间望影星奔,同其拉开颇远一段距离。

        “小畜生想跑?”

        寇江离大急,唯恐少卿不死,一时不顾自身武功微末,飞身欲要阻拦。少卿无意同他纠缠,右手五指箕张,挟势直抓寇江离胸膛。寇江离大吃一惊,刚想躲闪便被死死扯住衣襟,又遭少卿奋力一抛,身子如硕浪里一叶晃荡扁舟,不由得转向袁仲打横飞去。

        袁仲飞扑连纵,眼见一团灰影凌空将至,想也未想便抬手一杖。等到认清来人竟是自己爱徒,一切终究悔之晚矣。那拐杖不偏不倚,正打在寇江离额头之上,墨色污血与白花花脑浆涟涟成丝,眨眼洒满一地。

        “小畜生!我非杀了你!”

        袁仲身子剧颤,霎时血红了双眼。不过他所怨恨的倒也并非爱徒之死,而是此行来得匆忙,寇江离并未向自己言明先前那绝世佳人究竟身在何处。

        他素来好色,眼下早已将文鸢视为囊中之物,少卿此举,那也不啻于横刀夺爱,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挥起拐杖,将徒弟尸身胡乱甩至一旁,转过头来好似嗜血凶灵,又朝少卿纵身飞驰。

        少卿无心恋战,脚下轻点,向着密林深处而去。袁仲则亦紧随其后,二人相隔数丈,一路迅捷无伦,各自腰际衣带逆风斜飞,耳畔阵阵怒涛嘶鸣作响,刮在肌肤如遭针砭一般。

        青城身法可谓超群,孰料袁仲仅凭一条老迈之躯,却是丝毫不遑多让,足下健步如飞,隐隐竟有迎头赶上之意。

        少卿心急如焚,无奈只得催动内力加紧奔行。虽说此举无异饮鸩止渴,但无论如何,也总归胜过落到袁仲手中徒遭折磨。

        天下之事,往往难遂人愿。少卿又往前跑出百十余丈,喉头却忽的阵阵腥甜渐起,一注鲜血渗出唇角,将他脸颊显得愈发惨白。

        先前少卿从那客栈出来之时,天色便已微微见暗。如今又经几多辗转,不知不觉周遭景色早已同先前迥异。

        暝瞑暮色里,但见数根参天巨木并立而生,赫然挡住前方去路。少卿如行尸走肉,正要绕过那排巨木逃命,脚下却蓦地一个踏空,顺势四仰朝天,跌进跟前一道颇深暗堑之中。

        “小畜生!小畜生?你跑到哪里去啦!”

        袁仲随后而至,可等飞身跨过那一排林墙,放眼望去又哪里还有少卿的半分踪影?此刻他满腔业火无从发泄,索性挥舞拐杖乱打一气,朔朔长风伴着口中咆哮怒吼,隐隐震得周遭草木落叶簌簌作响。

        另一边厢,少卿方从骇然中略微转醒。他周身骨痛欲碎,胸口处更加憋闷难当,身子甫一动作,立时疼得几欲昏厥。看来刚刚这一摔之下,多半已将自己肋骨折断了四五根去。

        他额上冷汗直冒,又不敢太过大口喘气,以至平白暴露踪迹。借着头顶一道惨淡月光,这才发觉当前自己所处的这陷坑其实甚是隐蔽。近观四下土痕,更似乎才刚被人新近翻动。可若说究竟是谁会在这荒山野岭间大费周章,那也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畜生!我劝你最好乖乖自己出来受死!省得待会儿零碎受罪!”

        袁仲犹未死心,便在附近大声胁迫恫吓。少卿远远听了,只幽幽付之一笑。如今既觉自己大限将至,心中反倒莫名涌起一丝难以言状的平静释然。

        回念当初,自己曾在那无字墓碑前信誓旦旦,立志定要手创一番震铄古今的不世之功。可现下看来,毕竟着实太过妄自尊大。

        这世上人心二字,从来叵测难料。便说此行赶赴楚家,临行前自己以为易如反掌之事,只有等到当真去做,这才发觉竟端的难于登天。至于其中诸多变故,则也更加不必多提。

        “楚家……楚家……”

        不知为何,少卿又忽的想起那位楚家的大小姐来。眼前似有一抹倩影若隐若现,虽稍纵即逝,终究久久难以忘怀。

        “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想必她知道过后,也定然会觉高兴的紧了!”

        他神色一黯,满脸血污糅着额上涔涔汗水,却已无力再去擦拭。两眼微阖,轻轻一声叹息,心下可谓万千感慨系之。

        “小子!别东躲西躲了!我看见你啦!”

        袁仲料定少卿绝未走远,口中骂骂咧咧,便在周遭不住徘徊找寻。

        少卿被他搅得意乱神烦,原想出声引其前来,也好赶紧死个痛快。可转念又觉自己既然横竖难逃一死,那么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区别?与其成全袁仲,倒不如任凭他继续这般暴跳如雷,也算是自己在临死之前,对这老东西小小稍加报复。

        他脸现莞尔,心下可谓好生痛快不已。转眼脑中却又天旋地转,就此懵然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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