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话(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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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一月,春寒渐暖初夏微凉,谢琼乐膝上的青紫也将要痊愈,双膝上只染了淡淡的暗沉,不见可怖的颜色。

        谢琼乐半倚在门边,抬头望着沐月宫里四四方方的天,像是相框里框着的画作,蓝色背景下流动的浮云随风远走。

        飘来又飘去,不受拘束,来去自由,也无丝毫眷念,片刻也不停歇。

        谢琼乐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公主,您伤才好不久,还是进去吧。”秋画柔声劝她,瞥见她空洞的眼神于心不忍,手中握着把团扇轻轻扇着凉风。

        谢琼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集世上之富贵,也集天下之悲戚。

        如花似玉的美人们进了宫,百花凋零不过数年,消磨人的意志,磨灭希望徒留空虚。

        只是不曾想,不仅是阖宫妃嫔,就连备受宠爱的公主也难逃这样凋敝的命运。

        秋画扶着她的手臂正欲转身,身后便传来沉闷的大门开启的吱呀声音。

        谢琼乐回头,门外赤金色长袍面如冠玉的谢安大步流星跨步进了沐月宫,站在她面前。

        “妹妹,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谢琼乐自觉得不是会轻易落泪的人,许是在这不大不小的宫里闷得久了,清风拂面使得眼眶都酸涩了。

        “哎,妹妹别哭啊。”

        谢琼乐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溢涌而出,嘴角又带着笑,看起来怪异极了。

        记着谢琼乐禁闭结束的,不仅有原身的这位亲哥哥,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兴陛下。

        李民站在门口注视着谢琼乐与谢安兄妹情深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踌躇着走进沐月宫。

        谢安背对着李民,并未发现身后来人,只见谢琼乐变了脸色,淡漠地压低了眉头。

        “奴家见过公主,见过太子殿下。”

        李民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谢安心中便是有诸多不满,也不能在他面前有所表现,恐传到皇帝耳边,说他心生不敬。

        更何况谢封仁近来愈发地盛宠顺豫妃,其中深意值得揣度。

        “李总管。”谢安端着说不出错漏的笑,即使对着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不知总管来沐月宫,可是有父皇的旨意要宣。”

        李民更是扯着笑,低着脑袋躬着身,他心知此时两位殿下都是不待见他的,可面上都装得极好。

        “陛下请公主殿下前去。”

        秋画一脸担忧地侧目盯着谢琼乐,谢琼乐面无表情,嘴里说出的话却轻轻柔柔如同风中飘落的羽毛:“那请李总管稍待片刻,容我梳洗后再去面圣。”

        谢琼乐背过身的那一刻,嘴角瞬间就像是挂着重油甁一般向下扯着,冷冰冰的眼神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秋画,帮我扑点脂粉,看起来越苍白越好。”

        谢琼乐浅色青衣,头上簪着一根白玉簪,一身素色像是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

        谢封仁见她如此衣着打扮,蹙眉凝视着低眉顺眼的谢琼乐,不知缘何,他愈发看不透这个心思彻亮的女儿。

        “这一个月可是想清楚了。”

        对于今日宿在这儿明日宿在那儿的皇帝陛下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当然不长。

        可谢琼乐因着腿伤半月卧床,剩余半月亦是百无聊赖地消磨时光,一个月也格外遥遥无期。

        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琼乐当初为了活命可以讨好季成安,亦能够装模作样地讨好谢封仁。

        她终归不是生在这女子身微言轻的朝代,不会因为皇帝一点儿的玉露恩泽就感恩戴德。

        她也不是琼乐公主,与谢封仁真真正正地有什么血缘亲情。

        “儿臣自知行为无端,肆意妄为,使得皇室面上无光,儿臣知错。”

        谢琼乐字字句句言语恳切,看起来像是真的知错悔改,谢封仁自她降生以来从未重罚过她。

        罚在她身,痛在朕心。

        谢封仁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乐儿,别怪父皇。”

        “儿臣从未怪过父皇。”

        谢琼乐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苍白的小脸对着谢封仁笑的时候,谢封仁的心针扎一般细密地疼。

        谢琼乐幼年便没有了父亲,一直都是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小学每次作文写父爱时,她都胡编乱造地用她浅薄的认知写出如山一般的父爱。

        如山一般的父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是像这样压得人喘不过气吗。

        “你今年也要及笄了,回去好好准备及笄礼,父皇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容她辩驳。

        谢琼乐手里捏着帕子,迟迟不语。

        “你且先回去休息吧。”谢封仁见她性情温顺了不少,但又不如从前与他亲近,吊着的心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这性子,还是要让她早日嫁作人妇磨一磨,知晓为人父母的苦楚。

        谢琼乐从善如流地屈膝福礼:“是,父皇。”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秋画在殿外候着,见谢琼乐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连忙上前去为她打伞。

        “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谢琼乐手里绞着帕子松开,手按在撑着伞把的秋画手上。

        “父皇还有要事,咱们去母后殿里坐坐。”

        李民小跑着出来,见谢琼乐还未离去,凑到她跟前。

        “公主,陛下说外面日头大,传轿让公主坐着回去。”

        李民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谢琼乐则是也是对着他勾了勾嘴角:“我许久未出宫走动了,想走一走。”

        李民脸上的笑意僵了数秒,重新拾掇好了面上的表情:“陛下还赐下了新进贡的宝贝到沐月宫,殿下真是好福气。”

        谢琼乐莞尔一笑,下巴点了点,便是知晓了的意思。

        这就是打了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恩威并施的帝王之术。

        “陛下说,很是想念公主亲手做的冰糖雪梨汤。”李民鲜少在人前这般低声下气,除了皇帝皇后,也就是独得陛下恩宠的公主和太子能让他躬身说话。

        谢琼乐勾着一边的唇角,扶着他的手将他半弯的腰背给扶直了。

        “父皇的意思儿臣省得了,既然父皇想吃,儿臣明日便做了寻人送来。”

        “哎,谢过公主殿下。”

        上月她一步一步如何艰难地走回沐月宫还恍如昨日,今天再走一回这宫道,当初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谢琼乐心中暗算也不过数百步。

        再见到沈雨嫣,她多少心里是存着愧疚的。

        沈皇后若无其事地在宫中插花,听下人通传公主来了,放下了手中的剪子与花枝。

        “儿臣参见母后。”谢琼乐跪地给沈雨嫣行了个大礼。

        “这是做什么,膝上的伤好全了没有就跪地上,快起来。”

        沈皇后心疼地看向她,谢琼乐自己起身坐在了她对面的坐塌上。

        “母后,儿臣糊涂做了错事牵连母后也与儿臣一同受苦,是儿臣的不对。”

        沈皇后轻拍她的手背,眉眼温柔:“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母亲的角色与父亲不同,她是她怀胎十月强忍着妊娠的疼痛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谢琼乐身上但凡有一点儿不适,她只会比旁人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

        谢封仁可以有很多的孩子,这些孩子可以是不同的妃嫔所生。

        可皇后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这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宫里,没有什么比流言传播的速度还要快的。

        纵然她被禁足在沐月宫,可跟在她身边的宫人们是可以出宫走动的。

        她早就听闻,陛下对顺豫妃多有眷顾,虽是常来栖凰殿看望沈皇后,可每一次都是闷闷不乐地离去。

        竟有人说,皇后失宠,迟早会被废后。

        她担忧沈雨嫣,因而得以解除禁足最先想到的,是来看望原身的母后。

        她一副风恬浪静的模样,对宫门外的一概言论都充耳不闻。

        谢琼乐忍住了想要问她是否后悔嫁入宫中的问题。

        身为琼乐公主,是不会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的。

        她本该是明艳的将门巾帼,而不是被迫关在深宫中插花,与人共享夫君的皇后。

        谢琼乐突然心中悲戚,为何会穿书到这样一个朝代里。

        “母后,父皇方才召见我,说要为我寻一门好亲事。”

        沈雨嫣重新拿起桌边的剪子,剪短了花茎。

        “乐儿,你说,这花该插在哪儿好看。”

        沈雨嫣手中握着一支兰花,小小的蓓蕾绽放开来若满天星。

        “儿臣不懂这些。”谢琼乐苦笑着回答。

        沈雨嫣余光扫过她苦闷的神情,又掠过插得已然漂亮的花,放下了手中的兰花,挥手让人将插好的花盆端走。

        “乐儿,生在帝王家,诸事不由己。”沈雨嫣看透了她的纠结,她的不满,和她的无可奈何。

        “可是人活着,本就是四处掣肘。”

        “想要活得自在,心就得放得开。”

        沈雨嫣年轻的时候也曾想嫁得一心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她爱的人注定身边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在这世间,又有多少女人可以得到夫君的全心全意。

        她是皇后,是陛下的发妻,也是他的臣子。

        她可以对宫人们的议论一笑置之,是因为她有底气,皇帝可以不再宠爱她,可他却不能轻易废后。

        她被关在这宫里久了,早也不是当初那个一枪热血的将门之女,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是母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若是她心里都放不过自己,在这后宫里剩下的日子每日都只能以泪洗面了。

        以色侍人不长久,以德服人才是中宫的本事。

        她要将这后宫治理得服服帖帖,让皇帝离不得她这个皇后,让众臣服她的治理有方。

        “所以,乐儿,你是尊贵的公主,不该为此事萎靡不振。”

        哪怕陛下不再宠爱她这个女儿,她也还是大兴的嫡公主,她要比旁人活得都通透。

        无论嫁到何处,她也都是那个高贵的公主殿下,又会有谁能够在她头上动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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