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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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蒲团之上。下巴轻抬,令其落座,复白子接下:“我还不知晓你的性子?得了,要说什么便说,朕也懒得与你打哈。”

        其人低首一笑,黑子猛追之后,犹如雄鹰发现猎物一般穷追不舍:“皇兄当心,臣弟这骑兵可是来势汹汹啊。”

        只凭“骑兵”二字,太史华便敏锐地察觉了对手之言。

        他复下一子,并不与之正面搏斗:“不过莽夫罢了,不值一提。”

        风至帘动,窸窸窣窣响尽。

        青衣之人手执黑子续前一步,恍若兜来烽火、槌彻战鼓的沙场大将:“莽夫才可铁腕。”

        玄端袂飞,新添茶盏,扬手入喉,唇齿留香。

        邹然,局势一转。

        白子携肃杀之气反突围,而黑子早已自认长驱直入分散兵力。一时间四面楚歌尽起,黑子大好局势悄然被白子星星点点吞下。此时东风变作西风,黑子打下数座城池,竟要被迫拱手让人才得以保全自身。

        太史清攫然望向对面玄端墨色,直直意难平。

        凉风忽至,灺火摇曳,照得峋石影斜,疏影忽而明灭。明堂深旷,四下肃然,足听得殿外鸟雀鸣叫、媵人细语、清流潺缓。

        “朕知你意,这一反击便是对付北朔之兵马的妙计。”太史华坦然一笑,将掌中多余白子投回棋笥。

        太史清沉默许久,忽而眉尖轻蹙,语气略带迟疑:“这法子虽好,可城中百姓应如何自处?”

        “北朔大寒,本城中百姓便少。朕欲悄悄将百姓移居南方,免受战火之苦。”太史华随手取了案上汤婆暖手,略整襟正坐:“为了不打草惊蛇,城中百姓便由部分士兵、女医代替——此法不仅可以维护百姓,亦可为日后反攻增加筹码。”

        太史清听得眸中有泪,不觉拍案而起:“皇兄此计妙哉!臣弟实是窥伺效慕,不知曷其能极了。”

        远处琴音铮铮,近里暗香浮动。

        曜灵光芒照入轩窗,牡丹海棠寒木春华,墙垣袒露内里檀栾。

        翕然风起,竹叶倥偬翩跹而落,悠然旋进赤牗之内,坠于殿中木板之上。

        “哀家倒是没承望你沈品素有这等本事,”上首红妆华服、闪灼文章者淡然启唇,声调低而沉稳,带着不可反驳的意味:“竟能管上大家的事儿了。”

        沈品素跪趴于冰冷的红木之上,眼神忽闪。尽管季冬极寒,可她玉容早已泛起了点点香汗。

        见人不语,沈太后冷哼一声,素手玉指转动佛珠。珠间相碰,发出泠泠响声,不知悲喜。

        “且不说这个。”漏斗声缓,沈太后淡漠之音续言:“哀家问你,你可知哀家为何令你去大家跟前伺候?”

        沈品素咬紧牙关,生生咽下恐惧,恭敬低声道:“太后怜奴婢不见吾儿,故将奴婢至御前伺候圣人,好常常见着他。”

        “放肆!”

        沈太后玉笋虚扣杯盏,朝其身前一掷。茶色四溅,洇入木板缝隙;茶盏滚落,四处脆声作响。她将身子稍稍前倾,直逼视身前之人,厉声呵斥道:“你应尊他瑞王爷!”

        茶盏于眼前碎裂,绽出瓷片艳花,星星点点向沈品素袭来。

        她不敢躲亦不能躲,为了保全性命,只得依旧跪于原地,任由瓷片将玉容划出道浅长血痕。

        沈太后撑着椅把而起,玉足点地踱步行,眸间划过丝丝怨恨:“全是你等欺我、弃我、背我,哀家才得以荣登大宝,做这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其环佩清脆作响,悠然应和牗外雀鸣。

        沈太后望那光晖袅透繁茂树叶,蕤现斑斑黄晕光点;锦鲤藏荷阴嬉戏玩耍行踪不定。素手抚上暖腹思绪飘转,眉眼处萦绕几分散不去的怨:“沈家的主子,从来都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沈老太太。哀家嫡女出身,应当荣耀至极;可她眼里心里却只有三妹,只有那个她侄女生下来的庶出。她任由父亲宠妾灭妻、任由姨娘当家做主、任由三妹肆意践踏哀家的尊严!”

        “当先帝因着沈家高官,许哀家贵妃之位时,陪嫁丫鬟里显出了个新面孔,便是你。”佛珠声暂,沈太后眉尖微蹙,艰难地阖了眼眸:“哀家曾以为你是她大发慈悲派来相助的,却未料,你爬上龙床生下清儿,只是她为了替三妹开路!”

        秀甲掐断丝线,佛珠随之散落于地,玲琅作响。

        沈太后的手悄然颤抖,抑制着内心的怨恨与悲切。

        须臾,眸复清明,蕴括氤氲:“他竟欲要将你封为正五品才人……是哀家,是哀家拿着沈府的罪证与他交换,换来如今这皇太后之尊与二子之福。”

        沈品素眼皮一跳,诧异抬首,望向那孤傲背影——她曾以为一跃龙门,便可摆脱奴籍做上主人的位置。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华服红妆者缓侧身子,眸中氤氲消散,归为往昔凌厉:“你要记好了: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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