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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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时,都不回来看看。

        慕相闭着眼睛昏睡,皮肤的褶子一道深过一道。不到三个月,瘦的只剩骨头上的一层皮了,头发更白了些,也没好好打理,乱糟糟的一推挤在头上。

        慕宁知道,爹爹是有崇高的政治理想的人。如今大徵,天下并不太平,西有强敌来犯,南部偶现□□,且各地常有水患旱灾,叫他怎么甘心退隐。

        娘亲故去多年,他本就没了情感寄托。而今,又被权力更迭断了为民报国的机会,失了最大的精神寄托。

        他神情憔悴,走到今日这步,是必然。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那个铁面无私的慕相爷就被抑愤吞噬成一具苟延残喘的枯骨。

        慕宁心疼地拿帕子给爹爹擦脸,不敢太重,只用温润的帕子一点点地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污渍。

        听丁管家说,慕相近来精神不好,一夜没有整觉,睡眠很浅,睡不了一会就醒来。

        这三个月来,整天都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也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累了就睡着了,过会子又醒来直勾勾地盯着床板出神。

        慕宁想给自己爹爹梳一下头,岂料梳子刚接触到头发,慕相身子就动弹了一下。

        只得停手,又静等了一会,见慕相还在昏睡,慕宁便靠在倚翠身上蹑手蹑脚地出了念薇堂。

        净思居与留绾院离得不近,走过去还得一盏茶的工夫。

        迎着冷风,慕宁心在冷笑。自己就这般不受待见——在娘家时,住的离父亲不近。嫁了人,安排给她的小院子离丈夫的起居室就更远了。

        “姑娘,要不我去喊人抬个步辇来吧?”倚翠问。

        慕宁平淡地说:“等步辇来也是在风里等着,刚回来就兴师动众的,何必呢?你们扶着我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倚翠、熙春都不好再问,倚翠走在前面为慕宁稍挡着一点风,熙春扶着慕宁,主仆三人慢慢踱步回去。

        留绾院没变模样,两个扫洒丫头看见慕宁便欢喜地跑来,“姑娘,你回来了?!”

        慕宁本不是多话的性格,淡淡笑了笑,给熙春一个眼神,客气地说:“这院子还跟以前一样,你们辛苦了。”

        两个洒扫丫头接过钱,高兴地说:“谢谢姑娘,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

        慕宁环顾四周,看到西厢房便开始垂泪。

        西厢房原是孔嬷嬷住的地方,屋里陈设简单,阳光最好的地方是一方绣架。嬷嬷绣活一般,绣不了大件的东西,从前总在窗棂边给自己绣帕子,驱虫的香囊。

        自己十四岁时,她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也不知道出嫁时的红绿喜被,她绣了多久。慕宁思及此处,又暗悔自己怎么不将喜被带回来。

        多想无益,总之那地方,散落一腔爱恨,但无论如何是再不可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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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慕宁白日给爹爹擦洗身上,服侍汤药,陪他坐着。

        丁管家偶然路过,看到精神越来越好的慕相,心中都慨叹,到底是两父女,不管两人之前有过什么样的误会,到底是血亲,斩是斩不断的。

        晚上,慕宁就会翻一翻近来的账本。

        发现自爹爹离休,府里便有些捉襟见肘。日子长了更是不行,爹爹是个纯臣,一向不爱商贾之事,觉得失了臣子的本分,故也没有什么田庄铺面的进账,可以用来支撑开支;二十多年前,爹爹求娶娘亲时,和本家闹得不愉快,此刻也不会有旁系的支援。

        若要保持平日饮食与爹爹汤药的水准,那就必须得开源节流。私下慢慢裁撤一部分年轻佣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得寻赚钱的法子。

        慕宁从王府出来之时便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带着给李匡翊做的几箱衣物。虽有几年了,但全是上乘的黑色料子,现在京城武官的私服也大多流行黑色。而且,当时慕宁深爱着李匡翊,一针一线都绣得很精致。

        借崇华馆的牌子,托水秀姐卖卖,也不愁卖不出价格。不拘多少钱,总能对付几月府上的开销。

        小年前,正是各家采买的时候。慕宁巴不得早点能到手一笔钱,可惜被熙春倚翠拦着,爹爹的病牵绊着,足拖到了腊月十六才有空闲出来。

        坐在黑色马车上,慕宁想,李匡翊确实不是一个绝情之人。自己从王府搬离,未免有心之人坐实猜测,来寻爹爹的麻烦。他还把马车和车夫一并留在了慕府,随自己调遣,也算是给蠢蠢欲动的旁人一个威慑。

        和离后第一次来到崇华馆,慕宁恢复了些在闺阁里的天真与莽撞。

        欢喜地跑到二楼水秀姐的绣房,大喇喇地推门进去,刚抬脚,便愣住了。

        一个白衣男子靠在绣房的窗棂旁,手里端着一杯茶,似在看窗外的风景。

        慕宁刚想退出去时,那男子听见响动转了身,看着慕宁,眉间的朱砂痣都像噙了笑意,朗声说:“姑娘,近来可好?”

        他样子没变,只是气质更沉稳了些。

        那朱砂痣,从前充满风流的气息,而今倒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执着。

        与记忆里的人重逢,许多过去的事情冲破匣子,一直带着慕宁回到九年前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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