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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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升高后,韩无双觉得床板太硬了,硌得她腰酸背痛,咕哝了一句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丫鬟过来,正想发火的时候,倒是听见了一阵阵嘈杂的人声。

        怎么回事?

        她的内院里怎么会有嘈杂人声?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四肢动不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绑着。

        绑着!

        韩无双猛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的看见一片青石地,乍亮的天光让她不自然的眯起双眼,等适应光线后,才终于发现自己躺到在地上,而周围站了一圈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她刚才听见的人声就是从这些人嘴里发出的。

        这是哪里?韩无双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仰头看见镇国公府巍峨的牌匾。

        这里是……镇国公府?

        她怎么会被人绑着丢到镇国公府门前?不仅是她,还有她的两个丫鬟和她的十几个护卫,全都被人反绑着双手扔在周围地上。

        这不是齐甄应该遭遇的事情吗?怎么会是她?

        脑子有点不清楚,韩无双‘呜呜’了两声,她的嘴也被封着,她想让国公府外的守卫来给她松绑,但他们仰面朝天,目不斜视,仿佛丝毫没有听见韩无双的声音一般。

        这时,韩无双终于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齐甄,福成庵,齐毓……

        她昨晚去福成庵看被迷晕的齐甄,后来齐毓找了进去,她的护卫太厉害,把她的那些护卫全都放倒了,然后齐毓不知怎的手一挥,韩无双就失去了意识。

        看来这些事都是齐毓干的!

        韩无双气得手脚并动,发出激烈的‘呜呜’声,然而无论她怎么折腾,镇国公府的守卫们就跟瞎了一般,完全不看她,不管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人们不敢靠前,因为这是国公府门前,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国公府的仇人,要是贸然上前帮忙,会不会就此惹怒国公府。

        还是后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去叫了巡逻官兵过来。

        巡逻官兵一年也遇不到一回这样大的阵仗,要是在鱼龙混杂的外城也就算了,勋贵遍地走的内城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大事发生。

        跟围观的人一个想法,怕这些人跟国公府有仇怨,不敢贸然去给人松绑,只是陪着笑脸,去跟国公府的守卫询问:

        “这,这什么情况?要是蟊贼的话,咱兄弟直接给领牢里去便是。”

        韩无双听到这里,再次气得呜呜直叫唤,被随行官兵呵斥一声:

        “闭嘴!”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等委屈的韩无双,终于第一次尝试被人欺负到有话说不清的感觉。

        国公府守卫瞥了一眼地上的韩无双一行,那眼神就好像刚发现地上有这么一群人似的,冷冷淡淡的回了巡城官兵一句:

        “国公府不认识他们,各位官爷随意吧。”

        这个回答让围观群众和巡城官兵们都很意外,不过国公府既然说不认识,那不管他们真的认不认识,接过肯定就是不认识!

        巡城官兵的头儿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走到情绪最激动的韩无双身前,没敢先解绑她的绳子,只敢去把她嘴里的布团扯掉。

        韩无双终于能说话了,冲着国公府的守卫就是一通乱骂:

        “瞎了你们狗眼不认识本郡主!你们秦家全都是死人吗?给我等着,本郡主绝对绕不过你们!呀——”

        骂到后来,国公府的守卫依旧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彻底无视韩无双的叫骂声,韩无双没办法,只能用狂躁的叫声来宣泄心中不满。

        一直躲在门房观察的管家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得亏国公当机立断,这无双郡主就是个蛮不讲理的,没搭理她,她都这么凶,要真搭理了的话,铁定会被讹上,就算国公府不怕永昌郡王府,但闹起来终究麻烦不是。

        对付无赖的方法有二,第一用无赖对无赖;第二就是不闻不问,任他狂叫乱骂,我自岿然不动,等他骂够了骂累了自己也就走了。

        巡城官兵从韩无双的骂声中得知,这疯婆子竟然还是郡主,不敢再怠慢,赶紧上手把捆她的绳索解开,韩无双解绑后,坐在地上缓了缓,稍微好点后,立刻就往国公府里冲,被早有准备的守卫拦住。

        “让我进去,我倒要去问问有你们秦家这样混蛋的吗?本郡主遭了难,你们竟敢袖手旁观!这就是你们秦家的待客之道吗?”

        守卫们坚定如石,韩无双冲不破,只能在台阶上指天骂地。

        管家听不下去,从门房走出,冷着张脸质问守卫:

        “无关人等,休得在国公府门前喧哗!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

        守卫本来就是在等管家出面,听到赶人的命令后,毫不犹豫的动手,两人用腰间长剑架着韩无双的两条胳膊,把她从门前台阶上甩下,幸好她的丫鬟眼明手快给她当了个肉垫,要不她这一摔可不轻。

        韩无双气得像个疯婆子,还想再去纠缠,两个丫鬟一个劲在旁边劝说:

        “郡主,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回去吧。”

        韩无双呸了她们一口。

        就在这时,巷口那边跑来一群人,为首的是永昌郡王府世子韩武筹,他风尘仆仆,昨夜他从世子夫人口中得知妹妹要做的事,等她回来问清楚,谁知他在书房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妹妹身影。

        韩武筹直觉要出事,又不敢惊动父母,只能自己悄悄带人出来寻找。

        他原想着秦元平不在京城,妹妹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来国公府,就没往这边寻,还是先前经过御街,听说国公府门前有个疯婆子才赶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是自家妹子。

        见她发髻松动,衣衫不整在国公府门前叫嚣,那姿态真真跟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你在干什么?还不嫌丢人吗?”韩武筹一把拉住妹子。

        韩无双正愁没好帮手,见自家哥哥来了,底气十足的告状:

        “哥,秦家欺人太甚,他们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

        此时,韩武筹已经知道韩无双昨天谋划的事情,看她这样子显然是算计别人不成,反被别人算计了,现在还敢大言不惭的挑衅秦家,真当她是公主吗?

        韩武筹一把将她推给身后随从,让他们控制住韩无双,他转身对上国公府管家,一番计量后,对那管家拱了拱手,咬牙道歉:

        “舍妹遭逢难处,心绪不定,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管家拱手回礼:“小郡王客气,快把郡主带回去休息吧。”

        韩武筹知道经由上回逼婚的事,国公府如今对韩家是深恶痛绝,连表面客气都懒得装了。

        周围围观的人太多了,妹妹又是这副姿态,再继续闹下去,丢脸的只会是韩家。

        “哥,你怕他们?你堂堂永昌郡王府的世子爷,居然怕这几个狗奴才!你——”

        韩无双被韩武筹的随从控制,上不得前,只能改口头攻击,可话没说完,‘啪’的一巴掌就打在她的脸上。

        整个人世界仿佛都因这个巴掌而安静下来。

        韩无双彻底傻眼了。

        韩武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巴掌已经打出去了,也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支吾一句:

        “回去。”

        一帮残兵败将跟在韩家兄妹身后离开镇国公府门前,直到看不见他们人影后,管家才敢松了口气,对门房吩咐:

        “快去告诉国公,他们走了。”

        这一大早,吓出一头汗来,也就是国公大病未愈,世子又不在府里,要不然哪里容得韩家这般折腾。

        只不过无双郡主是被谁捆到国公府门前的呢?难道是她自导自演?可看着又不太像啊。

        韩无双被韩武筹带回郡王府。

        世子夫人梅氏失魂落魄的站在角门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韩武筹远远唤了她一声,梅氏才反应过来,悄悄把纸条藏进袖袋中,脚步匆忙迎上前,欲言又止。

        韩武筹问她:“父亲母亲已经知道了?”

        梅氏点了点头,她眼眶湿润,右边脸颊还有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应该是刚被郡王妃教训过。

        韩武筹知道事情肯定瞒不住了,吩咐丫鬟带韩无双下去洗漱,然后到主院回话。

        半个时辰后,韩无双洗干净来到主院,看见一家人都在,一个个脸色晦明晦暗,让她也难得生出些许害怕。

        捏着衣摆,想往最可能护住她的母亲身边走去,被韩邕一声冷斥:

        “站那儿别动!”

        韩无双背脊一紧,目光扫到站在大哥身后的大嫂梅氏,恶声质问她:

        “你到底还是出卖我了,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梅氏冤枉极了,想为自己辩解,可又收到来自婆母的眼刀,哪里还敢开口,只默默低头暗叹。

        韩邕一拍案桌:

        “你自己做的事,还有脸怪别人!”

        韩无双委屈撒娇:“爹,您这么凶做什么?我,我也没干什么嘛。”

        韩邕气得头发昏:“你这叫没干什么?那你干什么的时候,整个京城还不够你掀的?”

        韩无双更委屈了:

        “我,我,我就算想干什么了,可我干成了吗?齐毓把我和齐甄换了个个儿,我成了被绑架的那个了,哥哥找到我之前,我的手脚可都是被绑着的,你们看看我手上的伤,爹和哥哥不想着为我出头,一个只会打我,一个只会骂我,我怎么这么倒霉,有你们这样的爹和哥哥!”

        韩邕看到女儿手腕上的伤,也很心疼,只是她这回闯的祸太大了,大到他这个当爹的大概都要兜不住的程度。

        郡王妃更是不忍心,把韩无双拉到身边细细看她手腕,骂道:

        “哎哟,那齐家真是太过分了。我的娇娇何时受过这等屈辱?郡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韩邕怒声质问:

        “不算了,你还想怎么样?”

        “上回受你们撺掇,去逼婚秦元平,结果呢?凭的得罪了镇国公府,这边罢了,反正秦伯召常年不在京城,我还扛得住,这回你的好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动齐家大小姐,哎,你们当齐仲从一介布衣爬到一国宰辅的位置,靠的是仁义道德吗?”

        得罪了秦伯召,最多忍一段时间不在京城冒头,可得罪了齐仲,京城内外都没有藏身之地了。

        韩无双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父亲竟然会怕齐仲那个老头子,觉得很不理解:

        “爹,咱家可是有先帝御赐免死金牌的,齐仲再厉害,他能对我们怎么样?逼得急了,您就捧着金牌到宫里去哭一哭不就成了。大哥当年打死冯阁老的孙子,冯阁老要大哥偿命,您不就这么干的嘛。”

        韩邕觉得跟这天真的小女儿解释不清楚。

        冯阁老是个黄土快埋到脖子的人,跟当权的宰相怎么能相提并论?

        “其他我不多说了,反正这回幸好你没得逞,要是被扔在国公府外的是齐甄,那现在咱们一家就能开始收拾东西滚出京城了。”韩邕抛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拂袖离去。

        他离开后,韩无双依旧没反省自己错误,反而一头扑进郡王妃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娘,你听爹说的什么话,他说幸好出事的是我,我是他亲生的吗?”

        郡王妃给女儿抹了个眼泪,唉声说:

        “别哭了,平安回来就好。看来你爹是真生气了,娘得去看看他,等他心情好点,我替你说他。”

        说完之后,郡王妃起身要走,看见低头不语的儿媳妇,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

        “木头似的,你身为大嫂,不知道扶妹妹回房休息吗?”

        梅氏在韩家从来不受尊重,婆母与她像是有前世的仇怨,看见她不骂两句就浑身不舒坦,而本应给她撑腰的丈夫每每都装看不见,若是逼急了,他便和他亲娘站在一边数落梅氏的不是。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梅氏暗自捏了捏袖袋中的那张纸,忽的抬起目光,眸中闪过坚定。

        她听从郡王妃的命令,送韩无双回院子休息。

        路上韩无双丝毫不知收敛,将自己的嫂子当丫鬟一般训斥,梅氏只沉默不语,静静听着,不时说两句赔礼道歉的话,总算把韩无双的暴脾气给哄好一些。

        韩无双哼声道:

        “这回算齐甄运气好,没想到齐毓看起来软趴趴的,做事还挺狠,我可咽不下这口气!还有福成庵的那帮臭姑子,收了我的钱还敢算计我,我不掀了她们屋顶,我就不姓韩。”

        “那帮姑子确实不地道,是该教训的。”梅氏从旁小声附和,韩无双喜欢别人附和自己,却也越发不把这个软弱的大嫂放在眼里。

        梅氏又问:“这回的事,郡主其实策划的很小心,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我从昨天开始就没离过家门半步,可是外面帮郡主做事的人不当心,惹了齐家怀疑?”

        韩无双刚回来,还不知道齐毓找到梅七娘的事情,闻言说:

        “应该不会,我是让胡成出面去办的事,他市井出身,跟市井无赖都熟的很,最主要是对我忠心,我说一他绝不做二,所以他那边肯定没问题。”

        梅氏暗暗记下这个名字,不动声色又问:

        “他没问题,不代表他找的人没问题啊。昨天以后,郡主可再见过这胡成?”

        韩无双说:“那倒没有。我只有要办事的时候,才会让人去给他传话。”

        梅氏接着问:“那传话的人呢?也没问题吗?”

        “门房小六子去传话的,能出什么问题?”韩无双说。

        “小六子到什么地方传话?”梅氏再问。

        “到……”韩无双正想说,忽然发觉不对,疑惑的看向梅氏,反问她:

        “你问这些做什么?那是我跟胡成的私下联络地址,怎么可能告诉你。”

        梅氏歉意一笑:“是,我也是想帮郡主找一找问题所在嘛。”

        韩无双白了她一眼:“要你多事。”

        说着说着,韩无双又心烦了,把胳膊从梅氏的手中抽出,不耐烦的说: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照顾。”

        说完,不等梅氏回答,韩无双就带着她的丫鬟,浩浩汤汤的走了。

        梅氏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默默的看着韩无双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回去之后,她就立刻写了张纸条,让人从后门送了出去。

        韩无双在家休养了两日,又拟定出新的计划,她要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然而没等她实施新的计划,第三天就有京兆府的官差,拿着抓捕令到郡王府来提审韩无双。

        罪名是包庇福成庵拐卖良家女子,据说这是已经被抓的福成庵庵主亲□□代。

        这场牢狱之灾,是郡王府始料未及的。

        韩无双哭叫着被官差带走,郡王妃追出去留都没留住,韩邕甚至口头警告要去告御状,都没能让京兆府的官差放弃抓捕。

        韩邕立刻派人去京兆府探听情况,怎奈京兆府像是早就猜到他会去探,临时加了十几道守卫,从衙门到牢房,各部门全都严防死守。

        原本只要一两个时辰就能打听出来的事情,韩邕足足花了七八个时辰,直到晚上月上中天时才找来个下值的京兆府官差询问。

        “……郡主情况不太妙。”那官差为难的说:“福成庵的姑子一口咬定,她背后主使是郡主,那苦主也是字字血泪的指控。”

        韩邕双腿一软,跌坐在太师椅里,韩武筹接着问:

        “空口无凭,她们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那官差回道:“可我们在那姑子的禅房里找到了永昌郡王府特制的一袋银锭,那银锭经过几方辨认,确实就是郡主给那姑子的,郡主自己也承认了。”

        韩邕听到这里,被这个傻闺女给气得捶桌,她怎么能承认呢!这种时候就该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说,等他们去救她才是正理啊。

        郡王妃哭天抢地,直呼‘这可怎么好’,韩邕也被气得心口直哆嗦,幸好韩武筹还算冷静,让梅氏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将之递给那官差,诚恳的拜托道:

        “舍妹自小锦衣玉食,没受过苦,这些日子她在京兆府牢里,你帮着多照应照应,等她出来之后,韩家还有重谢。”

        这官差本就是管审讯问话的,确实能帮衬到一二,再加上以前就收过韩家的好处,不过那个时候,他都是帮韩家折腾一些他们想在牢里折腾的人。

        收下银票,官差拍心口保证:

        “世子放心吧,就算您不吩咐,小的也一定会照看好郡主,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韩武筹亲自送那官差到后门,看着他潜入夜色后才转身回府,完全没有发觉在不远处的高耸大树上,有道目光正盯着他。

        回到厅中,郡王妃扑到儿子怀里大哭,韩武筹安抚了她两句,就让梅氏过来伺候,他自己走到韩邕身前问:

        “依父亲看,小妹此番遭难是得罪谁了?”

        韩邕喝了些参茶,终于缓过些劲儿,只听他愤恨说:

        “还能是谁!齐仲那个狗东西也真敢下手!”

        这个答案跟韩武筹想的差不多,他怕父亲冲动,从旁劝道:

        “其实今次之事,本就是小妹做了不该做的,齐相报复也是意料之中的。现在齐相正在气头上,咱们家不能硬顶,反正京兆府有人照应,想来他们也不敢真对小妹动手,依我看,要不就让小妹受这一回苦,先平了齐相的怒火再说。”

        韩武筹的提议让郡王妃哭得更大声了,直骂他心狠,连自己亲妹妹都不顾。

        “够了!”韩邕大喝一声,他一方面觉得儿子说的没错,一方面又于心不忍真让女儿在牢里受罪。

        左右权衡一番后,韩邕把心一横,大声喝道:

        “把先帝御赐金牌取来,我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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