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游(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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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况下,左游心在待人接物方面基本可以算是比较平和的那类人,并没有富家公子那种喜欢颐指气使的毛病,也不会像那些酸腐书生一样抓着一些细枝末节的礼仪不放。

        但只有在有关吃饭时的礼节时,左游心就会显得十分挑剔,甚至是有些苛刻。与左游心一路同行下来,镖局中那些糙汉子简直不胜其烦。

        以前这些五大三粗的人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简直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过场面只能说是比较奔放,倒也不能说是不雅,况且这些大老爷们在武子英加入队伍后也收敛了许多,自认为已经算是江湖人士中的“高雅”之辈了。

        结果在左游心与他们同行的第一天午饭过后,左游心对于他们餐桌礼仪哀叹了一下午礼崩乐坏之类的说法,最后在晚饭前留下一句“无药可救”后拉着关叔去了另一处的角落里吃饭了,后来武子英也觉得自己和一群大老粗抢饭吃确实有失体统,便也加入了左游心和关叔的“吃饭小组”,所以一路下来对于左游心的用餐习惯也已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两人本来的目的就是好好吃一顿饭,自然没必要惹得相互之间都不快,于是武子英也就顺着左游心“食不言”、“先素后荤”等诸多“规矩”依次品尝着桌上精致的菜肴。

        而作为主动邀请对方的左游心,对于武子英还存在的一些“小习惯”也不好再发表过多的意见,于是两人伴着一声声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安静地享用着这顿丰盛的晚餐。

        不得不说,望江楼的确不是浪得虚名的,每道菜在被呈上来的时候都经过了一番精心的装饰,单是这份工作,就已经是很多其他酒楼难以想象的事情了。而除此之外,菜品的味道也是相当美味,各具特色。

        烧三鲜清爽鲜香,百合绵软甘甜,鸭煲醇厚香浓,狮子头肥而不腻,鳝鱼脆嫩鲜美,文思豆腐清甜滑嫩。几道菜不同的口味穿插其中,吃起来似乎怎么都吃不腻。一番品尝过后,两人的肚子里有了些东西,便端起手边精致的青瓷小酒杯,隔空举了举杯子,便对饮起来。

        桃花酿虽然做起来步骤简单,但想要做好却是相当困难。根据原料、时间、工艺的不同,清甜、微酸和酒的香醇这三种味道在口中的表现也会有所不同,一旦有一种味道失衡,这桃花酿的味道就会相当奇怪。

        不过这望江楼的桃花酿制作自然有着极高的水准,入口甘甜几乎不含什么酒味,而含在口中时酒味又显得浓香醇厚,等酒下肚,又有一阵酸甜的回味冲刷掉口中残留的酒味,在这几重口味的混合下,总会给人一种并未喝多少的错觉,伴着这种错觉,一壶酒很快就被二人喝干,桌上的菜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酒足饭饱,用餐已经接近尾声,自然也没必要继续刻板地守着那些规矩,于是心中好奇难耐的武子英又拾起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说太祖皇帝的政策为什么不继续施行下去了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法,二者怎可混为一谈?”

        “可是不是有《宁律》吗?”

        “是啊,这政策施行到景德年间,文帝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召天下大儒名士百余人,耗十年之功,废本上万册,《宁律》最终定稿,成文数百条,每条都有着详尽的解释说明,并且在景德十三年正月初四,太祖皇帝登上玉京的日子正式推行。据说颁布时文帝说了一句‘今日真是好天气,天朗气清‘,之后不到七日,文帝便溘然长逝,着实令人唏嘘。”

        “不过毕竟想做的事做到了,想必文帝陛下也能安息吧。”

        左游心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最后一杯酒,转了转身子望向窗外的景色,街边的小贩已经收拾起东西陆续回家,远处春水街的民居中道道炊烟升起,呼唤着辛苦了一天的归家之人,江上的画舫时不时传出歌声,船头的灯笼随着温柔的江水微微起伏,仿佛人间流动的星河,左游心看着这些景象眨了眨眼,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做完了?从何谈起?这才是开始,厉帝继位,同样也继承了他父皇的愿景,进一步在各地推行《宁律》,手段很是强硬,因各种名头被斩杀的官员和江湖中人不计其数,落下个糟糕的名声。”

        “这样做确实很残暴无道啊,背上恶名难道不是很正常?”

        “厉帝固然有些急于求成,但《宁律》的推行也的确有很大的困难,不过这等重刑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虽然可能远不如厉帝想象的那般好,不过也至少保证了《宁律》成为了大多数地区官府处理百姓间事务的基本准则,总体上还是好的。”

        “难道这阻力就大到一定要杀这么多人吗?”

        “或者说杀的还不够,时间还不够长,若不是厉帝英年早逝,想必还会继续下去的。”

        “厉帝英年早逝不就是因为暴政惹得天怒人怨,才暴毙而亡的吗?”

        “呵,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听说的,后来魏先生才告诉我那只是骗骗民间的说法,真相是厉帝从小便身患隐疾,体质远不如常人,登基后又日夜操劳,才英年早逝的。”

        “可据说当时皇帝都发了罪己诏来着。”

        “呵,那是因为……”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左游心的话,左游心循着声音向门外望去,突然间似乎颤抖了下,摇了摇头说道,“请进”

        “打扰二位客官雅兴了,这是您二位要的酒。”小二躬着身子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坛酒,左游心和武子英吃饭时只用了一会便喝完了先前点的一壶酒,二人都觉得意犹未尽,第二天也没什么大事,便又点了一坛酒,小二将坛子放在桌上,又从一旁拿来几个酒壶,似乎想要将这坛酒分装进小酒壶中方便饮用,不过左游心却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子英,虽说我向来瞧不上那些武夫在饭桌上粗鲁无礼,不过大碗喝酒瞧起来却着实有趣,今日我们不妨一试?”

        “游心都能放下那些礼节,我岂能坏了游心的雅兴,小二,取两只空碗来。”

        “哎,好嘞。”

        太阳逐渐没入地平线下,夕阳的余晖已经不再能照亮这间屋子,只能将这里做成一张剪影,在这昏暗中两人不由地将视线又从窗外投向了彼此,即使面对面的两人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对面的人在望着自己微笑,于是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回了窗外。

        不一会小二便拿了两只碗摆在了桌上,顺便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看着火光下微醺的面庞,左游心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夜在清河镇客栈中烛火下的二人,顿时脑袋有些发热。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武子英抱起酒坛将两只碗满上,向左游心递去,抬手间忽然感觉到腹部的衣服有些紧绷,才发觉之前自己似乎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东西,虽然有些后悔,但既然食物已经进了肚,不妨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享受一番。于是趁着左游心接碗,排解掉了那一丝小女生心思,用另一只手解开了收身的腰带和衣服上方的两排扣子。

        “啊,什么?”左游心摇摇脑袋,接过武子英递过来的碗,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之前的话题,“啊,厉帝啊,那等皇家秘闻就不是我等江湖人士能了解的了。”

        “哼,我看你是编不下去了吧。”

        “你就当是吧。”

        “那不行,我正听得起劲呢!不行不行,江湖规矩你得罚酒,自罚三杯,不!三碗!”说着又将左游心刚喝干的空碗满上,“还有两碗,快点!”

        “好好好。”左游心连干三碗,像见过的江湖人那般举起碗一饮而尽,一缕缕酒水从宽大的碗沿边流出,顺着左游心棱角分明的下颌流下,浸湿了左游心身上白色的长衫,湿润的衣服贴在左游心的胸膛,透出了怀中的一点翠绿。

        “咦,你什么时候戴了一块玉佩?”武子英有些好奇,毕竟之前左游心对她总是“坦诚相见”,她却从未见过这块玉佩,毕竟听说那些文人雅士的玉都是随身佩戴把玩的。

        “啊,这是之前收拾我的包裹时发现的。”左游心露出一幅无奈的笑容,“听母亲说,这是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恰好’遇上一块上好的翡翠,于是就拿来做了这个挂饰,想要看看吗?”

        虽说左游心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武子英的意见,但不等武子英作出回答,左游心就已经将那块玉摘下来向她递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想要拒绝显然是不太可能了,武子英只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小小的石头,上面还带着些许左游心身上的温热。

        不过这样也有了仔细观察这个小玩意的机会,这是一柄精致的小玉剑,剑柄翠绿,鲜嫩欲滴,从剑柄延伸出一道细若游丝的绿意,在水晶般透明的剑身中随着光线的变换而涌动,看起来甚至感觉比手中的铁剑更加生动,令武子英惊叹不已。

        除去对于这枚玉的精美工艺的赞叹,武子英对于它的来历也很是好奇,左游心作为一个读书人竟然选择这种样式的玉佩,不过还未等武子英发问,左游心就已经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当初我父亲得到这块玉的时候思来想去,不知道应该做成什么样子,所以最后决定让我来做选择,我抓周时抓到什么,就把这块玉雕成那物件的样子,说是什么为了让我不忘初心。结果谁想到我抓周时桌上的东西一样都没选,反而去抢一旁魏先生手中的剑,于是这块美玉就成了现在这样。”左游心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原来你从出生就向往江湖了?”

        “你倒是跟我爹一个看法,我爹也觉得抓周抓到这等江湖物件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后来就没有让我戴着这枚玉,说是什么怕我‘旧情复燃’,并且让魏先生加倍严厉地监督我的学业,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哈哈,令尊还真是有趣呢。”武子英笑了下,但脸上却有些僵硬,笑声也有些不自然,不过左游心的眼神基本一直聚焦在窗外,所以并未注意到武子英的变化,只是继续着前面的话题。

        “其实当时我只是觉得魏先生的那柄剑很好看而已,啊,就是我现在的佩剑,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从魏先生手里要来的呢。”

        “原来是那柄剑,那倒是当真很好看的。”

        “是吧,可是我父亲非要说我从小就喜欢搞这些‘歪门邪道’,总是对我严加看管,其实我小时候对母亲讲的那些江湖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后来和魏先生学习,那些读书人的道理听得越多,反倒越觉得江湖上那些简单的道理反而更合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兴趣。”

        “那难道游心觉得《宁律》并不比我们的江湖规矩合理很多?”

        “在某些方面确实可以这样说,但合理并不代表着合乎治国之道,所以《宁律》依旧是势在必行的。”

        “为什么呢?律法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在需要的时候获得合理的解释吗?”

        “那么举个简单的例子,我记得江湖中有一条很简单的规矩,‘杀人偿命’,对吧。”

        “是的,如果杀人者与死者无深仇大恨的话,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好,那么假设张三在某一天晚上失手杀了他的邻居李四后主动认罪,两人此前并无怨仇,那么按照江湖规矩,他理应偿命对吧。”

        “是啊,两人之间没有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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