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纨绔将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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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万字万石,才器隽秀,虽器量不及(谢)安,而善自炫曜,故早有时誉。

        ——《晋书·谢万传·列传第四十九》

        升平二年,八月。

        距离接任豫州刺史之职不过一年时间,谢奕忽然病重。谢安闻讯甚至未及赶至历阳与他见上最后一面,谢奕已猝然长逝。

        仅仅两年时间,谢安的从兄谢尚、长兄谢奕,皆卒于豫州刺史任内。

        接二连三的打击不仅让谢安身心交瘁,更使得谢家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谢奕这一死,豫州刺史一职又成空缺,如此穷境,完全出乎谢安意料。

        由于谢奕走得太过仓猝,州中许多事务未及交接,豫州州政很快重陷一片乱局。时事纷纭,人情动荡,感到头痛的自然不止谢安一人,还有司马昱和整个建康朝廷。

        收到谢奕的死讯后,除了赠官和对谢家表示慰问之外,司马昱第一时间便找来了王彪之和王羲之加紧商议新任豫州刺史人选一事。

        为了这个豫州刺史的人选,司马昱已是足足好几个晚上未睡安稳,心中有几个名字时不时的冒出来,却又觉得哪一个都不适合。

        是日,王彪之和王羲之二人刚刚踏足王府,婢女便催着他们进了书房。

        “叔虎,谢奕这一死,这豫州刺史一职谁人能补得上?我昨晚想了整宿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王彪之一进门,还未挨到座儿,司马昱便急不可待的问道。

        可王彪之却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慢悠悠的落座后老半天也不回句话,眯瞪着眼睛,悠哉悠哉,

        一旁的王羲之见状,碰了碰他胳膊:“殿下问话呢,卿怎倒打起瞌睡来了?”

        王彪之晃了晃脑袋:“莫急莫急,兹事体大,容我想一想。”

        司马昱于是只好强耐下性子,过了好一会儿,司马昱实在没了耐心,唤他道:“叔虎!”

        “殿下。”王彪之缓缓睁开眼睛。

        “卿究竟想到什么没有?”

        王彪之抚须颔首,转而徐徐道:“当今时贤,备简高监,皆已被识才之人擢用殆尽了……”

        “……卿这话什么意思?”

        “老臣的意思,豫州刺史一职,当今朝中并无合适人选可以补缺啊。”

        “卿的意思,我大晋满朝文武泱泱千百号人竟无一人可以胜任此职?”

        王彪之眼波微转,巧妙的绕了个弯子:“或许也非全然没有,只不过殿下要老臣举荐,老臣确是无人可荐。”

        司马昱只好又看向王羲之:“那逸少呢?”

        王羲之闻言顿了顿,本想举荐谢万,可念头一转,忽又忆起谢万那副落拓样子,活像自家五子王徽之,顿觉好不着调,于是亦摇了摇头。

        司马昱见状叹了口气:“其实有一个人我本是不想提的,可如今既然二位心中皆无人可荐,我便也不得不提他。”

        “殿下说的是何人?”王彪之道。

        “有人向我举荐桓温的二弟桓云……卿谓如何?”司马昱道。

        “桓云?”王彪之想了想,道:“桓云此人未必不是将才,可如今桓温拥兵坐镇上游,已割据天下之半,若再让其弟综理西藩,使兵权尽出一门,此绝非定国□□之宜计。依老臣看,殿下这次与其选贤任能,倒不如择用一个日后不会与朝廷作对的人,即便此人无才,但只要他肯安分守己,忠于朝廷,便可保豫州无恙,时局无虞,殿下亦可无忧了。”

        司马昱听罢,默然斟酌半晌,随即微微颔首:“这倒也有些道理。”

        见司马昱赞同,王彪之于是继续道:

        “殿下,老臣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是何人?”

        “……殿下以为吴兴太守谢万如何?”

        “谢万?”

        司马昱兀自摸着下巴沉吟,转而道:

        “谢万做过我的抚军从事中郎,对他我多少还算有些了解……此人虽无大经纬事务之能,但好在亦无机心,对朝廷还算忠心不二……”

        王彪之接上司马昱的话:

        “殿下不觉得他很适合做这个豫州刺史吗?谢家在豫州根基之深,此时若以旁姓士族镇豫州,恐怕牵连整片下游方镇人情难安。用谢万则不同,谢万虽无才略,可他是谢尚的从弟,谢奕的亲弟弟,让他做这个豫州刺史,一来可使州中百姓无怨,谢氏在豫州的旧部也易于安抚。二来,可继续制衡桓氏在荆州的势力,灭了桓温对西藩的觊觎之心。”

        司马昱对王彪之这说法倒是深以为然,可一旁的王羲之一听这话,却唱起了反调:“殿下,谢万不可用啊!”

        王羲之如此反应,倒让司马昱奇怪:

        “逸少与谢家向来交好,与安石又是挚友,豫州可是谢家的根本所在,谢万继续出镇豫州,谢家的根本才保得住,卿这个做朋友的难道不应该为谢家感到高兴吗?”

        “殿下,臣正是为了朝廷和谢家好才不愿让谢万做这个豫州刺史啊!”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殿下,谢万这个人殿下又不是不了结,他自幼便是富贵日子过惯了,从未吃过什么苦头。殿下让他做个抚君从事中郎,闲来无事时陪殿下谈玄议理,他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州刺史乃一州之长,一州之大,事务纷繁,错综复杂,并非耍耍嘴皮子就可万事大吉的!更何况如今燕贼对我大晋频频袭扰,边境州郡接连告急,大晋与燕国的恶战近在眼前,此战一旦打响,豫州西府必定首当其冲。谢万从未领过兵,亦不曾上过战场,他既不知如何御下,又不谙敌情兵法,战场情势凶险非常,又岂是他一届纨绔公子能够应付的?殿下让他去做这个豫州刺史,岂非既误了军国大事,又害了谢家?”

        司马昱听罢,不悦道:“卿说话如何总是这么不中听?什么叫害了谢家?这话听着倒像是我有意把谢万往这火坑里推,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谢家一样。”

        “殿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

        “我不管卿是什么意思,依我看,卿对谢万的这种种论断全都是偏见。就像当初谢奕接替谢尚做豫州刺史的时候,卿等是怎么说的?说什么……谢奕无章法,酗酒成性,定会捅出天大的娄子……可是后来如何?谢奕出纰漏了吗?捅娄子了吗?他以往在桓温那里再放荡,再无章法,可当上了州刺史之后还不照样一板一眼的做事吗?卿等这危言耸听的毛病何时才能改一改?”

        “不……这如何能一样呢殿下!谢奕常年跟着桓温四处征战,算得是久经沙场,见过场面的老将,可是这谢万他……”

        见王羲之急得词穷,司马昱遂和缓了语气,道:“好了,逸少的担心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可眼下事态紧急,豫州不可无人镇御,这刺史之位,我不让谢万做,难道还选桓云去做不成?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难道真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王羲之默然片刻,不由喃喃。

        这话与其说是在问司马昱,倒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相传,谢安曾于东山脚下的湖中船行,船夫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时而放船纵横,甚至撞人触岸。谢安却从未加以苛责,世人皆谓谢安无嗔喜。

        可是那日,谢安自历阳亲送谢奕的灵柩归葬,于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驱车的车夫恰又喝了个烂醉,不好好驱车,尽把马车往水洼里带,险些颠翻了谢奕的灵柩。谢安心中本就戚戚,遇此愈加郁愤,竟于车中取出车柱抽打车夫,声色甚厉。

        重返会稽之后,谢安马不停蹄,一手操办了谢奕的葬仪。等到谢奕盖棺下葬,入土为安,谢安也跟着瘦了一大圈。

        就在谢奕下葬那日,谢家同时接到了朝廷的任命——擢谢万为豫州刺史、西中郎将,领淮南太守、监司、豫、冀、并四州军事、假节。

        然而,到了侍中前来谢宅宣读圣旨的时候,谢万却不见了踪影。谢安派人进山四处寻找,终是一无所获。见几个使臣渐渐都等得有些不耐,谢安只好请求代为领旨。

        谁知这谢万却像是事先算计好了似的,谢安这头刚刚接旨送走了使臣,他便大大咧咧的从门外晃了进来。

        谢安见了他不禁皱眉,问:“卿去哪了?我派出去的人把整个东山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把卿翻出来!”

        “我……我钻进石头缝里去了,阿兄当然找不到。”谢万信口敷衍。

        “石头缝?”

        谢安随即把圣旨给谢万:“看看这个,这差若当不好,卿回头可真得找缝钻了。”

        谢万接过,随意扫了两眼,便往桌上一扔:“这个任命我早就知道了。”

        谢万见谢安蹙着眉头不说话,忽而神经兮兮的凑近谢安小声道:

        “阿兄,其实要我看啊,豫州刺史这官可当真做不得!”

        谢安不明所以,望着他:“为何做不得?”

        谢万道:“不吉利啊!”

        “不吉利?”

        “当然!阿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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