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英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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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
桓温闻言顿时一怔，不禁与桓冲对视一眼，转而也顾不得病痛，着急忙慌的挣扎着起身，
“何伯，快！扶我去书房，帮我束发更衣！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快快！”
“可是……大司马的身体现在不宜见客啊！”
何伯不禁看向桓冲，盼着他能帮着劝劝桓温。桓冲只是无奈的摇头。
何伯伺候了桓温几十年，如今虽也上了年纪，但手脚还是像年轻的时候一样麻利。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已帮桓温打理得妥妥帖帖。匆匆喝完一碗府中大夫特制的止痛汤药，桓温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常，乍一看，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位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大司马大将军。
在客房等候的谢安本以为这次又会像上次一样等上许久才能得桓温一见，没想到席子还没坐热，何伯便来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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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的书斋位于大司马府居中的位置，需要穿过许多道曲折的回廊才能到达，若是生人入府，八成会迷路。
谢安一路随着何伯的指引，脚下七拐八弯，心里想着心事。
待穿过最后两道月亮门，谢安远远的看到了桓温的书斋。
书斋掩映在花树丛里，亮着灯，透过半敞的窗户，能看见桓温端端的坐在窗边，可他的眼神却一直随着谢安的移动而移动。
此时的桓温，眼里没有怨恨，没有杀气，就好像一个期盼见上好友一面的可怜兮兮的病人，他的眼里满是哀伤和渴望。
桓温的眼神让谢安怔住了，谢安愣愣的驻足，站了好一会，远远的对桓温一揖，桓温亦笑着点头示意。
在桓温的注视中，谢安缓缓来到书斋前。何伯未传报，直接推门请谢安进去。谢安略迟疑，转而步入屋中。
屋里很静，燃着香，香味不浓，只是若有似无，似是而非。穿过两道移门，再往里几步的地方，设有一张屏风，屏风很素净，桓温从不喜欢花哨。
谢安在屏风前默然立了一会，默默的调整呼吸，转而绕至屏风后，来到桓温面前。
桓温倚坐在矮木桌前，抬起头，给了谢安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我本还说要派人去京城相请，没想到安石倒是自己来了。”
谢安一愣，道：
“听闻大司马有恙，安……特来看看大司马。”
“来看我死了没有？”桓温轻飘飘的开着不像玩笑的玩笑，
“哪里的话，大司马寿比松鹤，大晋还有赖大司马卫疆戍土、恢复中州……”
桓温摇头，自嘲似的挑了挑眉头，
“安石，今日我们就不说这些虚的了吧，说说真心话，如何？”
谢安转而在桓温对面坐下，
“……大司马想听什么真心话？”
“所谓真心话，不是说别人想听的，而是说自己想说的。”桓温边说边打量着谢安，
谢安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没有想说的？还是说，有想说的不敢说，或是……不能说？”
谢安还是不说话。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先说。”桓温放下暖腿的铜炉，转而仰面倚着凭几闭上了眼睛，
“安石，知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谢安抬头瞥了桓温一眼，摇头。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趁早杀了卿！”
桓温说罢，故意眯起眼睛打量谢安。
谢安的神色还是那样叫人难以捉摸。
“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我可以动手，可我都没有动手……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桓温没料到谢安会这么说，不由诧异。
“卿知道？”
“知道。”
“好，”桓温笑着：“卿倒是说说看。不过，最好不要说错，否则……我就是现在动手，也不晚。”桓温半威胁半恐吓，尽管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杀意。
“安若说错，甘愿把命交给大司马。”
桓温不以为意，等着谢安说下去。
谢安顿了顿：“安常听人说人生如棋，其实国家又如何不似一盘棋。每个人都是棋子，每颗棋子都务求当位，如此方能道行有常，社稷安稳。于江左这盘棋而言，大司马便是那个下棋的人。下棋的人没有不想赢的，大司马也不例外。大司马严谨，谋大而慎小，每向前走一步，每吃一颗棋子，无不前后思虑，务求万全。如此，皆因不欲动摇根本。而我这枚棋子，分量不重，然位置微妙，若处置不当，有风起浮萍之忧。吃掉我，至多可使大司马得一小胜……然大司马深谋远虑，胸怀天下，大司马所求之胜乃江左之胜，中州之胜，万世之胜，此等小胜既非大司马初衷，亦绝非大司马所愿见，故下官得以保全。”
桓温安静的听完谢安的话，半晌，道：
“没想到我桓温活了这一辈子，倒头来看我看得最透的，竟是我的死对头。”
谢安摇头：“安没资格做大司马的对头，大司马真正的对头，是大司马自己。”
桓温闻言，怔仲了片刻，他自是知道谢安看透了他，可没料到他竟看得这么透。
缓了好半晌，桓温展颜而笑，笑容里带着些苍凉与苦涩，
“接下来该轮到卿来下这盘棋了……如何？桓家这筐棋子，卿是打算全部弃用，还是干脆一网打尽啊？”
谢安低着头，抿了抿嘴，
“大司马行事向来最重大局。如今正是国家多难之秋，互相倾轧，国将不国。唯有内外相合，文武用命，方可延国祚，御外辱。桓家掌四方武事近三十载，三十年来戍土安民，执道经帮，功不可没。安来日若得掌机权，亦当效法，当用之人，绝不弃抑。”
谢安这番话，直叫桓温心里百感交集，却也让他胸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桓温忍受着有一次猛烈袭来的剧痛，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再抬起头来，眸中泪光闪闪。
这么些年，谢安因与桓温政见不合，常在暗中掣其肘，阻其事，包括这次九赐之事，也是他为谋主，从中作梗，凡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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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
桓温闻言顿时一怔，不禁与桓冲对视一眼，转而也顾不得病痛，着急忙慌的挣扎着起身，
“何伯，快！扶我去书房，帮我束发更衣！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快快！”
“可是……大司马的身体现在不宜见客啊！”
何伯不禁看向桓冲，盼着他能帮着劝劝桓温。桓冲只是无奈的摇头。
何伯伺候了桓温几十年，如今虽也上了年纪，但手脚还是像年轻的时候一样麻利。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已帮桓温打理得妥妥帖帖。匆匆喝完一碗府中大夫特制的止痛汤药，桓温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常，乍一看，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位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大司马大将军。
在客房等候的谢安本以为这次又会像上次一样等上许久才能得桓温一见，没想到席子还没坐热，何伯便来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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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的书斋位于大司马府居中的位置，需要穿过许多道曲折的回廊才能到达，若是生人入府，八成会迷路。
谢安一路随着何伯的指引，脚下七拐八弯，心里想着心事。
待穿过最后两道月亮门，谢安远远的看到了桓温的书斋。
书斋掩映在花树丛里，亮着灯，透过半敞的窗户，能看见桓温端端的坐在窗边，可他的眼神却一直随着谢安的移动而移动。
此时的桓温，眼里没有怨恨，没有杀气，就好像一个期盼见上好友一面的可怜兮兮的病人，他的眼里满是哀伤和渴望。
桓温的眼神让谢安怔住了，谢安愣愣的驻足，站了好一会，远远的对桓温一揖，桓温亦笑着点头示意。
在桓温的注视中，谢安缓缓来到书斋前。何伯未传报，直接推门请谢安进去。谢安略迟疑，转而步入屋中。
屋里很静，燃着香，香味不浓，只是若有似无，似是而非。穿过两道移门，再往里几步的地方，设有一张屏风，屏风很素净，桓温从不喜欢花哨。
谢安在屏风前默然立了一会，默默的调整呼吸，转而绕至屏风后，来到桓温面前。
桓温倚坐在矮木桌前，抬起头，给了谢安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我本还说要派人去京城相请，没想到安石倒是自己来了。”
谢安一愣，道：
“听闻大司马有恙，安……特来看看大司马。”
“来看我死了没有？”桓温轻飘飘的开着不像玩笑的玩笑，
“哪里的话，大司马寿比松鹤，大晋还有赖大司马卫疆戍土、恢复中州……”
桓温摇头，自嘲似的挑了挑眉头，
“安石，今日我们就不说这些虚的了吧，说说真心话，如何？”
谢安转而在桓温对面坐下，
“……大司马想听什么真心话？”
“所谓真心话，不是说别人想听的，而是说自己想说的。”桓温边说边打量着谢安，
谢安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没有想说的？还是说，有想说的不敢说，或是……不能说？”
谢安还是不说话。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先说。”桓温放下暖腿的铜炉，转而仰面倚着凭几闭上了眼睛，
“安石，知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谢安抬头瞥了桓温一眼，摇头。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趁早杀了卿！”
桓温说罢，故意眯起眼睛打量谢安。
谢安的神色还是那样叫人难以捉摸。
“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我可以动手，可我都没有动手……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桓温没料到谢安会这么说，不由诧异。
“卿知道？”
“知道。”
“好，”桓温笑着：“卿倒是说说看。不过，最好不要说错，否则……我就是现在动手，也不晚。”桓温半威胁半恐吓，尽管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杀意。
“安若说错，甘愿把命交给大司马。”
桓温不以为意，等着谢安说下去。
谢安顿了顿：“安常听人说人生如棋，其实国家又如何不似一盘棋。每个人都是棋子，每颗棋子都务求当位，如此方能道行有常，社稷安稳。于江左这盘棋而言，大司马便是那个下棋的人。下棋的人没有不想赢的，大司马也不例外。大司马严谨，谋大而慎小，每向前走一步，每吃一颗棋子，无不前后思虑，务求万全。如此，皆因不欲动摇根本。而我这枚棋子，分量不重，然位置微妙，若处置不当，有风起浮萍之忧。吃掉我，至多可使大司马得一小胜……然大司马深谋远虑，胸怀天下，大司马所求之胜乃江左之胜，中州之胜，万世之胜，此等小胜既非大司马初衷，亦绝非大司马所愿见，故下官得以保全。”
桓温安静的听完谢安的话，半晌，道：
“没想到我桓温活了这一辈子，倒头来看我看得最透的，竟是我的死对头。”
谢安摇头：“安没资格做大司马的对头，大司马真正的对头，是大司马自己。”
桓温闻言，怔仲了片刻，他自是知道谢安看透了他，可没料到他竟看得这么透。
缓了好半晌，桓温展颜而笑，笑容里带着些苍凉与苦涩，
“接下来该轮到卿来下这盘棋了……如何？桓家这筐棋子，卿是打算全部弃用，还是干脆一网打尽啊？”
谢安低着头，抿了抿嘴，
“大司马行事向来最重大局。如今正是国家多难之秋，互相倾轧，国将不国。唯有内外相合，文武用命，方可延国祚，御外辱。桓家掌四方武事近三十载，三十年来戍土安民，执道经帮，功不可没。安来日若得掌机权，亦当效法，当用之人，绝不弃抑。”
谢安这番话，直叫桓温心里百感交集，却也让他胸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桓温忍受着有一次猛烈袭来的剧痛，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再抬起头来，眸中泪光闪闪。
这么些年，谢安因与桓温政见不合，常在暗中掣其肘，阻其事，包括这次九赐之事，也是他为谋主，从中作梗，凡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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