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碧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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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奏苻坚丧败,宜乘其衅会,以玄为前锋都督,率冠军将军桓石虔径造涡颍,经略旧都。玄复率众次于彭城,遣参军刘袭攻坚兗州刺史张崇于鄄城,走之,使刘牢之守鄄城。兗州既平,进伐青州,降坚青州刺史苻朗。又进伐冀州,遣晋陵太守滕恬之渡河守黎阳,三魏皆降。以兗、青、司、豫平,加玄都督徐、兗、青、司、冀、幽、并七州军事。玄上疏以方平河北,幽冀宜须总督,司州县远,应统豫州。

        ——《晋书·谢玄传·列传第四十九》

        为了避免可能激化的桓、谢矛盾,同时为了避免朝廷猜忌,谢安按下了以谢玄出刺荆、江二州的朝议,仍以桓氏族人补缺。

        以才能、勋望论,如今桓氏之中最有资格接替桓冲出刺荆州的当属桓豁长子——桓石虔。

        然桓石虔骁猛善战,谢安担心将之置于荆州形胜之地,或有难制之虞,遂以其弟梁郡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以桓石虔为豫州刺史,改原豫州刺史桓伊为江州刺史,居间调和。

        如此,三桓据三州,各得所任。不论是桓氏还是朝廷都为之大松了一口气。

        当然,谢安如此安排桓氏除去求稳,同时也是在为接下来的北伐做打算。

        虽因功名太盛,毁谤缠身而日益无法自安于中枢,但谢安并未打算因此放弃北伐,因为不论如何,眼下正是恢复疆土,扭转南北形势的最佳时机,他不想让这样千载难遇的机会在他这里被错过。

        太元九年,四月。

        谢安遣竟陵太守赵统率兵进攻襄阳,秦国荆州刺史都贵闻晋军至,弃城奔逃至鲁阳,谢安又命将军刘春攻鲁阳,都贵复弃鲁阳,逃回了长安。荆州刺史桓石民顺势进据鲁阳,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阳。

        五月,梁州刺史杨亮奉谢安命,率水路五万之众伐蜀。秦国益州刺史王广以巴西太守康回迎战。两相交手,杨亮数败康军,康回不得已引兵退还成都。未几,秦国洛州刺史张五虎、梓潼太守皆倒戈来降,献丰阳、涪城。

        是年八月,谢安上奏应乘苻坚丧败,北方混乱之际,开拓中原,经略旧都。请以谢玄为前锋都督合桓石虔豫州之兵分三路大举北上伐秦。

        谢安的北伐之请,不知不觉中又触动了司马耀那根纤弱敏感的神经。

        司马耀是既不敢同意出兵,又不敢不同意出兵,终日惶惶,不知所为。

        王恭看着虽心里着急,但兹事体大,亦不敢轻易为司马耀出主意,唯恐一不当心被拿去当了挡箭的垛子,落得个和前朝的刘隗、刁协同样的下场。

        司马耀迟疑再三,见从王恭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只好琢磨着去找其他大臣商议此事。

        可眼下朝中大臣已俨然分为三派,王恭、王国宝各领一派,剩下的少数派之中有一些支持谢安,还有一些望风骑墙。

        王恭既已不对谢安北伐之事表态,王恭一派的大臣自然也随之三缄其口。至于那些少数派,除去支持谢安北伐的,剩下的就只有明哲保身,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打死就抱着一句“全凭陛下裁夺”的主。

        如此,还有可能帮着拿主意的,就只剩下王国宝、司马道子那一派了。

        然而,自今年六月崇德太后褚蒜子崩,司马道子行事越发乖张,染指国政,营私揽权,根本不把司马耀这个皇兄放在眼里。王国宝更是狗仗人势,见到司马耀不仅颐指气使,渐渐竟连君臣之礼都干脆省了。司马耀又岂肯拉下脸皮去找他们问计?

        可是,让司马耀没想到的是,他不去找司马道子,司马道子倒自己找上了门来。

        又是一个难眠夜,司马耀发髻散乱,披一件道袍,正半倚在凭几上心不在焉的看舞伎跳舞。司马道子不经通报,忽然带着王国宝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就好像这宫里是他自家的会稽王府一样。

        司马耀皱眉看着司马道子二人,颇为不悦,但也没说什么,翻了个白眼,视线又回到几个舞伎身上。

        司马道子见状大笑,

        “长夜漫漫,最适合宴饮欢歌,皇兄却一个人在此看舞,多没意思啊!”

        司马耀的目光仍追随着舞伎的身影,只把司马道子当空气。

        司马道子也不生气,转而走到正翩翩起舞的舞伎们当中,游鱼般在各个舞伎之间游走,时而与她们一起跳舞,时而动手动脚的调戏她们取乐。

        司马耀的脸色愈发阴沉,腮帮子上的肌肉紧绷着,

        司马道子像察觉不到司马耀的不悦,只见他忽然一个旋转,来到一个正在下腰的舞伎面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吓得那舞伎一声惊呼,差点没站稳,

        “皇兄,这伎的小模样生得不错,很像姐姐,皇兄能不能割爱,把她让给我回去做妾?”

        司马道子抚着那乐伎的脸,边对司马耀道。

        司马耀再也忍无可忍,激怒之下抓起一只铜酒杯砸过去,只可惜没砸中司马道子,反砸中了司马道子口中那个长得像司马道福的舞伎。

        “卿到底想干什么?!”

        司马耀气得跳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司马道子。

        “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嘛,皇兄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司马道子蹲下去,看着那个伏在地上被砸破了头的舞伎,面带怜悯的掏出手帕来为她止血,

        “我知道皇兄心里烦,可皇兄就是再烦也不能拿她们撒气啊。这么美的小脸蛋要是破了相,皇兄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司马道子说着站起身,对一旁的王国宝使了眼色,王国宝立刻大声吆喝着,赶羊似的将一屋子舞伎都赶了出去。

        司马道子走近司马耀,好整以暇的绕着他的坐榻看了片刻,转而竟一屁股坐了上去。好奇的左摸摸,右看看,片刻,撇撇嘴,

        “呵,我一直以为皇兄这龙椅坐得能有多舒服呢,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司马道子说着,笑呵呵的抬头望着司马耀,那双清澈的眼睛既天真又恶毒:

        “皇兄,王恭呢?平日皇兄总爱和王恭在一起,可怎么自打谢安上奏求北伐,我就再没在皇兄这见过他?他该不会……是畏惧谢家的势力,丢下皇兄,一个人避祸去了吧?哎呀,不过这也难怪,君臣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司马耀脸色铁青,两手攥拳,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司马道子见状,恶趣味也满足得差不多了,毕竟他今日来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气死司马耀。

        从龙座上起来,司马道子立刻换了张脸,一张完全和几秒钟几千判若两人的伤心的脸,

        “不瞒皇兄说,我伤心啊,这几天我真是太伤心了!我是伤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皇兄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伤心吗?”

        司马耀鄙夷的看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伤心?笑话。卿还有心吗?!”

        谁知此言一出,司马道子竟戏剧般的落下泪来。

        司马道子如今虽已年满二十,但哭起来却还像个孩子一样。

        司马耀被他弄得全然摸不着头脑,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知道……我知道皇兄对我的误会很深……可是我不怪皇兄……”

        司马道子边说边抹眼泪,仿佛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不知皇兄有没有发觉……自打皇兄纳了王皇后,有了王恭这么个国舅……皇兄和我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了?皇兄,我们是一个娘胎里出生的亲兄弟啊,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四海之内,还有谁比我和皇兄更亲?我是皇兄的亲弟弟啊!还有谁会比自己的亲弟弟更值得信赖?可是偏偏谢安北伐这么大的事,皇兄居然遍问群臣也不与我商量半句,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皇兄,我在皇兄心里究竟算什么?究竟算什么啊?”

        司马道子这番话,倒把司马耀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司马耀倒真一种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感觉。

        司马耀负手沉默,过了好一会,没好气道:

        “听卿的意思,就像是我找卿商量,卿就能有办法拦得住谢安北伐似的。”

        司马道子闻言,含泪的眸子中暗暗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只见他迅速用衣袖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

        “皇兄想拦住谢安不让他出兵北伐?”

        “那当然!不想拦他我还用得着像现在这般苦恼吗?”

        “皇兄错了!”

        司马耀蹙眉望着司马道子:

        “什么意思?”

        “皇兄还不明白吗?谢安想北伐那是好事啊!皇兄为什么要拦着?”

        “好事?哼,卿是嫌他们谢家的功劳簿还不够厚,打算把朕的这皇位也一并让他们赢了去?!”

        “皇兄,事情可不是这么想的。皇兄不敢放谢安北伐,无非是怕谢玄和北府军再立功,可是淝水之功已是旷古绝今,北伐就是立再大的功也不可能大得过淝水啊。”

        “那又如何?”

        “这也就是说,北府军北伐不论再立什么功,对谢家来说都不过是锦上添花,改变不了什么,无非是让他们在别的士族眼中变得更扎眼罢了。可是北伐与否对朝廷和皇兄来说可就大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皇兄想啊,我大晋自于江北立国以来,一直与秦国是划淮为界,一直找不到机会拓宽防线。可如今北府大胜秦军,北方对我大晋的军队还心怀忌惮。如果这次北伐顺利,大晋的防线少说也可向北而推至黄河一带,这样一来,今后北方于我们的威胁就会大大减轻,大晋受制于北方局势的时代就会一去不复返了!这是我们能利用谢家的地方,皇兄为什么不利用呢?且开拓北方,恢复故土从来都是人心所向,皇兄若拦着不让去,未免招人闲话,让人觉得皇兄心胸狭隘啊,”

        “……继续说。”

        “再者,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皇兄要想把谢安排挤出中枢,还非得借这北伐的东风不可,否则可没法下手。”

        司马耀这下才算真正来了兴趣,他两眼放光的盯着司马道子:

        “怎么说?”

        “眼下谢安坐镇中枢,手握重兵。对皇兄可谓是肘腋之患,他对朝廷的威胁,远远超过当年拥重兵坐镇姑孰的桓温。可坐镇中枢并不是最要紧的威胁,最要紧的是他手里的北府兵。若是没了北府兵,谢安就是有再高的勋望,也不过是只纸老虎,蹦跶不到哪去。而只要皇兄批准谢安北伐,不论北伐成败,我都有办法让他变成纸老虎。”

        司马耀眼睛一亮,转而,又有些狐疑的打量司马道子,

        “卿不是又开玩笑耍朕吧?”

        司马道子变戏法似,又换了一张笑脸,完全看不出刚刚哭过的样子。他也不说话,就笑嘻嘻的看着司马耀,笑嘻嘻到有些嬉皮笑脸。

        “是什么办法?卿倒是说来听听。”司马耀白他一眼,

        “这具体办法得到时候视情况而定,现在还不好说,但唯一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皇兄肯相信我,我保证决不会让皇兄失望!”

        司马道子这态度让司马耀愈发怀疑了,他不由重新坐回座位上望着面前的一盆葡萄出神,

        司马道子这下有些着急了,他跪坐在司马耀身旁,诚恳的望着他,

        “皇兄,这可是唯一一个搬倒谢安的机会了!要是错过,追悔莫及啊!”

        司马耀瞥他一眼,片刻,道:

        “朕丑话说在前头,卿可别给朕整出什么乱子,弄得不好收场,否则朕可保不了卿!”

        司马道子倒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皇兄放心,若有闪失,臣弟一力承担,绝不拖累皇兄。”

        司马耀不置可否,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

        为了共同的目的,司马耀答应与司马道子结成暂时的联盟。这一晚,两人按下宿怨,叫来伶人乐伎,酣歌彻夜,饮酒尽欢,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般亲密无间的手足兄弟。

        王国宝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等司马道子,本以为他不出一个时辰必会被司马耀赶出来,谁知,等了彻夜,直到第二日日上三杆,司马道子才衣衫不整,东倒西歪的从大殿里走出来。

        王国宝见状,赶紧连滚带爬的从台阶上起来去扶司马道子。司马道子酒醉未醒,老远看一个黑影冲自己奔来,抬脚就踹,踹得王国宝在地上咕噜噜的直打了两个滚,脑袋生生磕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直到听见“哎哟”一声惨叫,司马道子这才稍稍清醒了些,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

        “哦,原来是卿啊,我还道是哪里来的野猪呢。”

        王国宝来不及去管那磕肿的后脑勺,赶紧手脚并用爬到司马道子面前,吭头笑着,

        “是……臣!是……是是臣!”

        宿醉让司马道子的头脑有些发晕,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初秋的阳光下,眯起眼睛,

        “皇兄那没问题了,接下来就看卿的了。记住,风助火势,风要吹得猛,火才烧得旺,明白吗?”

        王国宝跟着司马道子向前爬了几步,

        “殿下……臣……斗胆……北……北府若……失谢玄……不知……殿……殿下打算以何…何人代……代之?”

        司马道子斜睨一眼王国宝:“办好卿该办的事就行,这也是卿该管的吗?”

        “诺!诺!臣该……该死……该……死!臣即……即刻去办!即……刻去办!”

        奏疏递上去大半个月,谢安终于等来了司马耀同意北伐的批复。但几乎是与此同时,更加让京城百姓人心惶惶的传闻也在京城传开了。

        “江左权臣竞北伐,桓未代马,谢代马。”

        这歌谣不知从何而来,却在一夜之间,为大街小巷的孩童皆争相传唱。

        虽说只是一首轻飘飘的歌谣,可是其威力却足以让北府军这次北伐的性质完全变味。

        大军出发前一日,谢玄去卫将军府见谢安,询问是否暂缓北伐,等风头过去再说。然谢安并未犹豫,仍让谢玄如期发兵。

        这次北伐,桓石虔身为豫州刺史本该同往,但不巧桓石虔的母亲忽于此时去世,桓石虔因此不得不暂时离职丁忧,于是只好由朱序暂领豫州兵代为出阵。

        八月末,谢玄率军抵达下邳,开始进攻北方重镇——彭城。

        秦国□□刺史赵迁闻谢玄兵至,弃彭城而逃。九月,晋军入彭城,谢玄遣刘牢之及参军刘袭北上攻打秦国兖州之鄄城,秦国兖州刺史张崇复望风而走,叛逃燕国,投奔慕容垂,此时的慕容垂已在丁零人的拥护下自立为燕王,正式开始了他的复国大计。

        张崇一走,河南诸城皆举起降旗,兖州未几辄平。谢玄命刘牢之暂驻鄄城处理后续,自己则率大军继续北上进伐青州。

        然而随着北伐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建康城中对谢家及北府军的谗毁却如排山倒海般日胜一日,身处漩涡中心的谢安实在无力抵挡,不得不上疏司马耀,请求暂往广陵督军。

        谢安能离开京城这正是司马耀求之不得的事,所以自然是想都没想,立刻点头放行,并加谢安为太保,假黄钺以示名义上的安抚。

        这一来二去,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冷,河流开始枯竭上冻。对于谢玄军来说,粮运渐渐成了一个大问题,如无法保证充足的粮草,北伐将难以为继。所以在正式进伐青州之前,谢玄不得不暂时停下步伐,先修水利,解决漕运问题。

        为此,谢玄遍询军众,最终采纳了督护闻人奭的计谋,先堰吕梁之水,树栅河上,又立七座土坝以造成一条新的支流,使得两岸之水皆汇入其中,自此公私皆便,再无天寒水枯之忧,这项工程亦因之而得名——青州派。

        解决了粮运的后顾之忧,讨伐青州的进程算是进展得相当顺利,谢玄以淮陵太守高素领军三千人出广固,军至琅邪,秦国青州刺史苻朗并未多做抵抗,便竖起了降旗,谢玄几乎是未费一兵一卒,便将青州成功收复了。

        兖、青二州既平,谢玄下一步的目标便是平定冀州。

        鄄城的守卫事宜已安排妥当,刘牢之亦于此时赶上了大军。

        谢玄遂命刘牢之、济北太守丁匡据守碻磝,济阳太守郭满据守滑台、奋武将军颜雄渡黄河扎营,颜肱、刘袭等诸将驻扎河北准备全面出兵攻冀。

        冀州守将为苻坚之子,秦国长乐公苻丕。

        苻丕刚刚与慕容垂军在邺城结束一场激战,伤亡惨重,谢玄在这个时候打来,苻丕实在无力招架。

        其部下司马杨膺劝苻丕干脆投奔谢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苻丕说什么也不肯,仍一边坚守邺城一边下令将军桑据分兵黎阳对付晋军。谢玄闻讯,让刘袭趁夜出兵奇袭桑据,刘袭本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谁知那桑据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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