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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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云积在一侧,大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江槐离开教学楼已经很晚了,他一眼见到校园香樟树下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想看都不看离开,不过走过时,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几步。

        明霜正蹲在树下一个角落,书包放在一旁,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江槐走过——果然明霜一眼发现了他,抬眸兴奋地朝他挥手,“江槐,你快过来看看,过来看看嘛。”

        她在看的竟然是一窝蚂蚁。少女生得白皙干净,但是一点不嫌弃脏,蹲在树下,兴致勃勃看着那一窝穿梭的蚂蚁。

        他想离开,被明霜一把拉住了校服后摆

        “蜻蜓低飞,蚂蚁搬家,说明马上要下大雨了。”明霜翕了翕鼻子,“我好像可以闻到水汽味道。”

        “这是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时,她眸子少见有些温柔,“睡前给我讲的故事。”

        她有时候很像一个小孩,捉摸不透。

        江槐低眸。

        “以前你妈妈没有对你讲过吗?”

        风越来越大,潮湿的水汽翻卷而来,他摇头,漂亮的黑眸一瞬间闪过许多复杂情绪,“……没有。”

        “那你不是好可怜。”明霜随口说,她声音甜,哄人的情话更是一把把来,“不过放心吧,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每天晚上睡觉前给你念故事听哄你睡觉,你想听什么?《豌豆公主》还是《海的女儿》?”

        江槐不语。

        他听到自己心跳声。

        从小匮乏,被强行压抑的情感,似乎在被什么东西狠狠强行拉动,这种感觉陌生,让他难言的痛苦,痛苦里却又泛着一丝别样的情感。

        对这片陌生又迟来的浪潮。他迷茫,下意识抗拒。

        来接她林崇之从校园对面赶来,四处找着她,“小霜。”

        明霜兜里电话响了起来,她站起身,接起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她声音变得刻意的甜美,“哥,在回家路上了,马上就回去。”

        江槐握伞的手指滞住了一瞬。

        他从莫名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朝着校门走去。

        ……

        明家别墅里温暖如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室外的任何寒意。

        明霜房间在二层正中的主卧,足足有块一百平,近一半是一个巨大的衣帽间,悬挂了各种琳琅满目的衣服和各种配饰,许多衣服她甚至没穿过,品牌自己送上门来的专门定制的当季新品,堆满了大半个衣帽间。

        房间主人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及腰的微卷漂亮长发随意散落在纤瘦的肩上,穿着短衫南瓜裤,少女修长莹润的双腿更是毫无形象地伸在沙发沿上。

        徐天柏敲门进来,一进来就夸张的遮住眼睛,“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那你把眼睛抠了。”明霜头也不抬。

        明萧过几天回檀城。她刚忙着应付他,哪里还管得着穿什么。

        明立诚今天回国了,明家有场晚宴,来了许多人,除去明霜的几个发小,还有许多檀城名流。明霜漫不经心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去衣帽间选一身裙子。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每次虽然脸上带笑,心里却烦得不行。

        宴会甚至来了几个艺人。不到二十,其实和他们差不多的岁数,长得还可以,对明霜也很热情,或许热情得有些过度了,到刻意奉承的地步。

        明霜漫不经心地想,不自觉把他们和江槐比较了下。

        模样和气质比江槐差远了。

        晚宴间隙,明霜回到自己卧室,去简单补了个妆。她在洗手台上坐下,不要什么形象地撩起裙子,看手机,给江槐发消息。

        之前她拿到了他的号码,后来江槐一直不回她短信,她就随便用号码搜了下微信,果然搜到了一个默认头像的账号,看着就很像江槐,于是申请了添加好友。

        江槐昨天把她的好友申请通过了,但是一直没发过任何消息。

        “不理我,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干什么。”明霜又发了个消息过去。

        明霜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绿色小恐龙,名字叫“十六圆”

        江槐的微信名字就是真名,和人一般的简单,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初始的灰色头像,背景也是纯灰色的默认背景。

        对他而言,应该就是个单纯的通讯手段,不值得花费任何心思修改。

        江槐没在学校。

        一幢铅灰色的居民楼,楼面被雨水洗刷得有些陈旧。

        少年在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流出,他把自己认真地从头到尾洗了一遍,尤其是手指。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看不到任何脏污。

        可是,还是克制不住,觉得很脏。这具身体是脏的,从血管里涌着的血开始。

        少年神情冷淡厌倦,陡然,他将手指往墙上狠狠撞去,血渍缓缓涌出。他脸色苍白,用创可贴将那处贴好。

        那点残余的温度已经早消失,再也触摸不到。

        外头是夏天雷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江槐换了一件衣服,窗外雨越来越大,雨里的槐树枝丫被雨水打得簌簌作响。

        门口有一棵槐树,很多年了。

        槐树是木中之鬼,在民间传说里,一直有不详寓意,阴气很重。据说,槐树成年后可以开花,开出的槐花是白色的,很漂亮干净。这一棵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十几年,一直如此,没有任何开花的迹象。

        江,槐。

        他的名字,拆开,每一部分,都是他自己所厌弃的。

        桌上手机还在震动,他打开,是明霜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女孩穿着晚礼服裙,露出一对纤细修长的手臂,她一头长发盘了起来,几缕卷曲的碎发俏皮地落在脸边。背后是铜金的洗手台,和一面占据了墙面的镜子,能看到露背礼服后露出的小片背脊,匍匐着一对纤细的蝴蝶骨。

        像是一个一尘不染,端庄的小公主,站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

        “想发给你看。”她悄悄说,“我好看吗?”

        语音里,女孩声音隔着雨,显得甜润又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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