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六

第(2/2)页

盖间。

        那时候的江槐,在哪里呢?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外表再如何变化,拥有再多浮于表面的好感,她也一直觉得自己内心一片荒芜,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但是,她遇到了江槐,江槐爱她。倾其所有,把他的有的都给了她,她内心的空洞,似乎也在一点点被填满。

        “所以,江槐,你对我还是挺特别的。”她看向远方的冰川。

        明霜不说爱,但是,这句特别,从她嘴里说出。

        “霜霜。”江槐握着她的手。他心疼她,以后,只想对她更好。

        而且,她对他何尝又不是?

        江槐初中时,学校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井。因为生的漂亮寡言,成绩又太好,在那个混乱的学校里显地格外扎眼。他的校服,但凡离开了自己视线,便会被莫名踩满脚印,抽屉里被塞满了垃圾。

        上学时如此,回家后——他没有家,谁都不要他。

        江槐在学校一切如常,心里越来越空,像是缺了一块,他开始,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学校附近有一口废弃的井,深不见底,只看到周边青苔,每天下学,路过那里,他会停下,在井边坐一会儿。井边是一个排水沟,里面全是污脏的臭水。

        少年肌肤似雪,穿着洁白的校服,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鲜血一点点汇入了脏污的臭水,心里才陡然感到畅快。

        有一天晚上,他离开了宿舍,预备去那口井,彻底了结这一切。

        随后在路上,遇到了她。

        江槐不记得自己听了多久,随后,云朵移开,露出了少女皎洁美丽的脸,他手里的校服忽然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脚下。

        那一瞬间,他希望她看他一眼,想起自己肮脏龌龊的模样,又把自己缩回了阴影。

        女孩捡起校服递给他。那一瞬间,少年从细窄的腰到消瘦的颈骨全都绷紧了,他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分不清楚是果香还是奶香味儿。

        他站在阴影里,明霜没有仔细瞧他,把校服塞给他,顺口叫他多穿点,就走了。他手指紧紧攥着那件脏掉了的校服,上面似乎还残余着她的香味。

        他再也没有去过那口井边了。

        白天,他还是学校里清冷乖纯的好学生,校服洁白,背脊笔挺,独来独往。

        直到那抹裙摆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

        两人说着话,天幕越发黯淡,云霞灿烂,画面仿若虚幻。

        赵西檬又从他们面前走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霜瞧着她笑,叫她过来,“给你变个小魔术,看不看?”

        是一顶能变出白鸽的帽子,是明霜之前在一个吉普赛人摆的摊子上买的。

        见她细白的手翻动,鸽子出现,又消失。

        赵西檬到底年龄小,睁圆了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想靠近,但是还是要维持出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来,明霜唇弯了弯,拿出那只白鸽,弯腰对她说,“姐姐把这个送给你,要么?”

        江槐在不远处看着。

        明霜对小孩很好,尤其是小女孩。前段时间,江槐找文件时意外发现了一张明霜的捐款证明。她一直在给山区失学的女童捐款,维持了大概有五六年,明霜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江槐也不知道。

        他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提了,约莫明霜也会抵赖,说是别人做的。她嘴硬,江槐最近越发觉得,她很像是一只蚌,似乎有三层,透过了开朗热烈的外壳,再近一步,就是冷硬的蚌壳,可是内地里,又是极为柔软的蚌肉和珍珠。

        “要。”赵西檬一把接过那只鸽子,鸽子做得精巧,白翅,红红的嘴儿,很是可爱,摁肚皮还会咕咕地叫。

        江槐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他们,晚风拂动了他的额发,露出清俊的眉眼,淡淡的,浓郁的晚霞之下,明霜瞧他,总觉得看出一股子清艳来。已婚男人,到底还是和之前不一样。

        “你老公对你真好。”几人都开这对新婚小夫妇的玩笑。见江槐眼睛一直停留明霜身上,包括那顿茶点,他对她的在意和照顾都极为显然。

        明霜笑,调皮地说,“虽然是我追他的,但是我对他不好,他对我好。”

        “你骗人。”倒是没想到赵西檬人小鬼大,“你给他倒水,叫他吃药,一天三次你都记得。”在赵西檬眼里,这算是对一个人很好了,都没人这么对她,她不吃饭都没人记得。

        明霜倒是没想到,这小屁孩竟然还会观察人,竟然暗戳戳观察他们。

        “在家,他给我洗衣做饭呢。”明霜说,“在外头,我就多照顾他一点。”

        大家都哗啦笑开了,江槐看着清冷,气度不凡,不料想在家竟然也是个老婆奴。

        江槐性子疏冷,在外人面前话一直极少,包括最开始对她,即使很喜欢了,也习惯内敛。直到新婚后,有了肌肤之亲,他有了安全感,私下对她的话才越来越多。

        明霜才慢慢发现,他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倒是也觉得生动有趣。

        江槐委实一点都不无聊,不过,不愿意展现给别人看而已。

        最近,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她和江槐,是到了婚后才开始真的谈恋爱的,她开始慢慢了解江槐的各种习惯,开始慢慢习惯于停驻于一个人身旁。

        这趟旅途结束了。晚上下榻酒店,正巧也是同一家酒店,不过不在一个楼层。

        他们房间是位于顶楼的大床房,从外眺望出去,能把最好的景色收入眼底。

        明霜懒洋洋地看手机。她加了赵西檬的微信,答应明天给她折千纸鹤,赵西檬说她同学都有,她爸爸不给她折。

        明霜找了张纸,看手机教程,盘腿坐在床上,试着给赵西檬折千纸鹤。

        江槐洗过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明霜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才知道他靠近了。

        她的手陡然被按住,江槐抱起她,放在自己怀里,然后把她的折纸挪开。

        明霜,“江槐,你干嘛?”她伸手要去拿,又被江槐按住,把她的手放回他身上。明霜于是恶意顺手在他瘦窄的腰上掐了一把,她知道他腰极为敏感,江槐睫毛猛然一颤,却没松,就是不说话。

        “你吃个小女孩的醋?”明霜睁大眼,恍然醒悟。

        江槐性子沉稳安静,明霜没想到,他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明霜从没这么对他过,轻言细语,温柔大方,平日里,对他说句爱都很难,江槐喜欢听这些,但是明霜很少满足他。

        人或许都会变,他现在越来越贪心了。江槐自己也知道,但是也无法阻止。

        明霜从从他身上起身,在自己包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只小木鸽,活灵活现,雕工径直,她把那只小鸽子递给江槐,是她专门给他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了包里。

        “拿着。”明霜拿腔拿调地说,“以后我给别人的,都给你准备双份怎么样?江小朋友。”

        江槐搂着她,忍不住去垂睫去亲她,“霜霜。”

        “我好像也有个鸽子木雕呢,好多年了。”明霜说,“好像还是别人送我的。”

        “被我扔垃圾桶了。”明霜说。见他脸色白了,适才血色已经消退,明霜叹了口气,手指在他下唇咬痕拂过,只觉得他唇软得不可思议,“没扔,现在还在我抽屉摆着呢,那不是你给我亲手做的礼物吗?”

        他托江如枞给她带过去,也不说是他做的。听她扔了又会受伤,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微哑,“霜霜,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的手。”明霜捉住他那双修长的手。

        明霜说,“因为给我雕这个,你的手出血了吧,第二天还贴了创可贴,我一下就看到了。”

        她微微摩挲着江槐纤长的手指,在食指一侧停了下来,随后,俯首咬了一口,感觉他身子一颤。

        “就是这里。”明霜说。

        江槐一直以为,以前的明霜对他是毫不在意的。以前,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爱她,因此,他的不安全感才会那么浓烈,在得知明霜愿意接纳他后,他不再奢求更多,不敢再细想她的感情。

        天光越发黯淡,在连绵的群山绿意前,他们相拥,江槐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香,那是他自己的味道,混着沐浴乳和皂荚的香,多年下来,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冷香,明霜再也没在第二个人身上闻到过。她像个小狗勾,钻在他怀里,去咬他吻他,江槐由着她,脖颈紧绷,靠着在她面颊上轻吻纾解。

        有人在外头不停敲着门,声音很大。

        半晌,江槐敛好自己领口,去开门。

        赵西檬站在门外,见是他,退后了一步,赵西檬有些怕这个漂亮寡言的哥哥,她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小骄傲,“姐姐在吗?我找姐姐玩。”

        江槐还没说话,楼梯口,张婉只披了件外衣,急急忙忙就跑了出来,一把抱住赵西檬,“西檬!回去睡觉,别胡闹了。”

        “江先生,对不起。”她朝江槐赔了个笑,他面容凛如冰雪,眉眼压着,敛着浓郁的长睫,一言不发。江槐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距离感太强,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张婉他们叫明霜小霜,却一直只叫他江先生。

        “没事不要再来打扰了。”江槐嗓音极为冷淡,“注意点时间。”

        “好的好的。”张婉立马说。

        大晚上的,十一点了,人家小夫妇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赵西檬这时候没事找来,男人不烦她才怪。

        张婉好容易把赵西檬弄回去,江槐回了屋,明霜瞧着他,忍不住笑,“江槐,你不能多笑笑,那么冷淡做什么。”

        “霜霜,这是我们的蜜月。”江槐埋首在她的颈窝,呼吸热热的。

        “可以只看我吗?”他说。

        为什么随便一个人,都能这么轻易拥有她的注意。

        “你怎么这么善妒。”明霜说,“江槐,你不觉得你越来越过分了?”

        他睫毛颤了颤,不回答。他确实善妒,性格病态,他奢望了很久很久,就是希望,明霜刻意只有他一个。

        明霜握住他的手腕,看到一侧还残存着淤青,她嫣红的小嘴凑近,那里恶意亲了亲,又去吻他手腕玉石般的肌肤上那些交错的伤痕,轻声说,“江槐,我喜欢这里。”

        她说喜欢,对他那些丑陋的过往的痕迹,江槐根本受不了,哑着嗓子求她,“霜霜,别亲那里。”

        明霜记得,少年时代江槐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即使在她面前,他也会刻意维持自己矜持冷淡的模样,过了这么久,人到底还是变化了。

        外头湖光水色,夜色深浓,都倒映在他潋滟的眸底,他看着她,不说话,话却都写了眼神里。见明霜似乎有些出神,他把手腕递过,又把自己送了回去。

        “像昨晚那样,要吗?”他嗓音微微的哑,落在明霜耳畔,衣衫下,锁骨被她咬出的点点红痕格外明显,明晃晃地露在她眼下。

        江槐在提醒她,他们已经发生过什么了。

        明霜猫儿眼瞟过他,心想,就他这放荡样,怎么忍这么多年的?还是十八到二十四这几年。

        她想起和江槐重逢后,他几乎已经已经支离破碎的一颗心和同样已经残破的身体,可是已经那样了,他还是一直硬撑着,苦苦等着她回来,等她爱上他。

        不过,已经被她慢慢修补好了。入夜,明霜醒了,凝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睡颜,那张清俊的脸,在梦里少见没有皱眉,睡得安稳甜蜜,只是还是要抱着她,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像是山巅绽放的矜贵美丽的冰原花簇,却需要她的陪伴,需要她的爱与宠,不然,很快就会枯萎。
上一章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