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节 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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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夫人在天元旁边落下第一颗围棋子,将天依的白子化为黑色的时候,围观的夫人们便明白游戏的规则了。原来两个棋子夹上中间的棋子,就能将中间的棋子翻转过来,不管中间有多少颗子。这种规则表面看很简单,但它会带来极强的竞技性,也非常考验脑力——当白子在数量上落于下风时,天依忽来一着,九颗黑子都翻成了白子,几乎翻盘了。对弈的双方便在这惊心动魄的翻盘当中互相翻着棋子,时不时引起夫人们的惊叹声。

        这种声音也将旁边游冶的一些夫人给召来了——寻常的围棋对弈并不会这么刺激,在短时间内多次调动观者的情绪。其中有些人看了这棋的规则之后,以为其太过简单,并不以为意;有些人则是兴意浓烈,三三两两坐下来看海国夫人的游戏。

        而当天依将飞行棋摆上来的时候,这更是将许多人吸引过来。天依等人为此专门把桌案从亭廊上挪到了位置更低的檐下,这样夫人们就可以坐在廊上居高临下地看四人走子,不用担心视野的问题。

        张夫人给围观的人解说了飞行棋“飞行”二字的来历后,许多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的表情好像一群后维多利亚时代的贵妇在听闻有色人种将会摧毁西方文明的谣传时,既不可思议,又将信将疑。有许多女子一边品着秋后打下来的鲜果,一边蹙起眉头。

        虽然秋后初冬的天气越来越凉,但晏柔和缪叔的感情却在急速升温。他们作为名义上二人从府中带过来的奴婢,无论走到哪都在一块。她们先是看了下各式海国棋类,之后又走到亭外的野地里去望渭河汤流而过的大荒风景——乐正绫向夫人们表示两个奴仆可以自由活动。她们在堤上走着,聊身世、自己的兴趣,府中所喜的情况、所恶的现状,以及缪叔对田氏的态度。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了一块,如一颗秋后烂熟的苹果从枝头跌落,躺在地面的枯叶之间。

        当二人从堤头回返时,晏柔忽然有些心伤。无论是来前天依的介绍,还是自己目前的所见,这边游玩的贵妇颇不乏互相依偎的。她们的关系并不能见着光——尤其不能见于夫婿之前,这种关系就同自己和阿洛、绫姐姐、缪叔之间的关系一样,不能见于夫婿之前。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段恐怖的婚姻,悬而未决的日子,向父亲提出归家的要求,好将自己配偶的位置让给缪叔。

        但是现在年还未过完,她只能隐忍不发。何况让田氏停了自己以后,她还得隔一段时间再谈嫁给缪叔的事宜。要不然此事就太明显了。这种必要的等待几乎让自己抓狂,每天在床头是数着日子过。

        阿洛和绫姐姐至今为止也未想出来什么好办法,能让自己尽快离异,脱离田氏的控制。自己又没有主意。恐怕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较。至于现在,她还是独自享受一下和缪叔一块的时光吧。

        一个白天的时间看上去很长,但在吃喝玩乐中过得很快。天依最大的一个感触便是这个时代上流社会的女子很少有生活不无聊的,以至于随便从海国搬点棋牌过来,就够她们打上竟日。这种状态很像当代的拆迁户,突然拿到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钱,也没有其他兴趣,便将爱好沉溺在麻将当中。

        精神生活也不是没有。此次游冶最让二人出风头的事情便是午宴上的对诗环节——和《柏梁诗》的成章过程一样,这种对诗由名望最高的老夫人先出第一句,之后参与的众人就按第一句的韵脚来押,各出七言。在《柏梁诗》中,皇帝和群臣所出和所对的内容都符合他们自身的地位,譬如皇帝就是“日月星辰和四时”,大司马就是“郡国士马羽林材”,太常就是“撞钟伐鼓声中诗”,将作大匠就是“柱枅欂栌相枝持”。这里夫人们对诗,其句自然也属此类,丈夫们则是说自己的官职和近事。这些中下等的官僚贵族并不像柏梁台上的群臣们一样,官至二千石才有资格参与这种雅集,而是在聚会的时候就可以实现同样的乐趣。

        “……安车白马阳陵居。”一位官员沉吟后道。此次对诗押的是之部韵,他是在阳陵的一名市场官员,平日里经常接触各地迁来的豪民。

        “桃李杏梅合蜜饴。”他的夫人顺了下去,看起来他们的日常生活挺滋润的。

        琼琚提醒两位海国人,到她们的场合了。

        “肃平西土从骠来。”乐正绫先站了起来,将自己花十分钟准备好的诗句对下去。

        “教馆授业培百材。”天依也顺势道。

        这两句诗,十四个字,就将二人去年的生活和工作交托了出来。这两句一出场,在场除了莺燕芳草别无事物入诗的女子们便感到了自己作诗上受的局限——在生活上受到了局限。排在她们后面的人压力大,思索了一分钟才对出来。

        有了洛天依和乐正绫的诗,张夫人这一伙玩侣平日里在对诗这种活动中常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位置,现在她感到自己这帮人里面算是有拿得出手、登得上台面的人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两个海国夫人到底是从哪习得汉文本领的。

        欢乐的时间过得很快。在渭水北岸,二人说是玩得很累,其实也没有玩几样花样——要么是踏秋迎冬,要么是对诗宴饮,剩下的时间完全就在廊下和各路夫人玩飞行棋。棋再好玩,一玩玩一天,精力也够呛。而将位置让出来,纯粹看别人玩,又闲得发闷——在新棋上,刚接触这些形式的众人技术都不好。今日的年后活动,与其说自己是来享受生活的,不如说是给众人提供娱乐服务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趁着西斜的日光回到府上后,女工们问起游玩的内容,乐正绫徒是摆摆手,向她们说:

        “那群过好日子的,每日锦衣玉食,没了事做,反倒也太无聊了。还不如有几样手艺,日里玩一玩。这渭畔给人累得,我们累至少还能造出纸啊、灯笼之类的,在那儿下棋,下到最后,棋子一收,什么都没有。”

        “无聊?不是应该有很多玩头么?”奂氏问道。

        “那些玩头都是她们玩过百遍的,举一个例子吧。有人从生下来就开始吃鸡鸭鱼肉,不带换的,连粟粥都不吃。吃个十来年,那真是闻到鸡鸭鱼肉都要作呕了。”

        “这么看,我们这些女工近来的日子倒在众人里面算不错的了?”张嫂描着灯笼纸上的图案,“每天做做这些东西。”

        “算是不错了。”天依支起手,“只要不是身心俱疲,日子过不下去,那每天有所劳动的生活总比千篇一律,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要好。我和阿绫回来的时候还要商量冬天做些什么事呢,譬如去左内史定的村社看看,看现在村里是什么样子。”

        “这我们坊里都很有故事呢。”张嫂看了看许多从乡下出来的姐妹,“从前扎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讲过。”

        “眼见为实。那边具体是什么样,当地人怎么生产怎么劳作,还是要亲自去,亲自下田去看看。”天依道,“要不然无法对农村做出很好的判断。”

        “也不知道左内史这些天有没有在落实这件事。”乐正绫闭目,“我们或许可以修一封书过去,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

        趁傍晚彻底到来之前,同女工们聊完天以后,二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给左内史写信,询问他半个月以来对这件事相关的计划,他具体打算怎么做。她们还顺带寄了几张白纸过去,以方便书记书写。这封书在十一日近午时分得到了几页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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