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节 音系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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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回去越来越远了。”

        “哎,现在想这些暂时没什么用。”乐正绫摇摇头,“一会你教一下士兵们音系描写的基本方法,然后让他们描写一遍汉代的通语。”

        “只描写通语?这不是送分题么?”天依有点疑惑。

        “然后,我做发音人,我说上古羌语的主元音和主辅音,让他们记音。”

        “他们之后需要学羌语么?”

        “只是让他们适应一下跨语言的环境。”乐正绫看着原下的灞河和渭河道,“日后有条件的话,我会课他们羌语,或者让祁叔课他们羌语,或者匈奴语。”

        “好事。”天依默默地说。

        通书什的什官和士兵们打好帐篷,准备好受课地点,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下午的内容。天依取代了乐正绫,走上了授课的位置。

        “这次还是由我,你们的洛姓什副,来课你们。”天依说,“如果课的效果不好,大家还是多提意见,以后会改进,我们共同努力。”

        从一节课开始,大家就觉得这种海国老师的说话方式有些奇怪,好像不像个老师一般。但是此时他们已经习惯了。

        “乐正什正前些时日已经课过你们元音和辅音,接下来你们需要利用已经习得的这些符号,来描写一种语言的音系。当然,正式的描写还需要后面课,我接下来会先说一些词,你们可以记录一下。”

        大家都将笔墨磨好,摊开革纸。

        “鱼。”

        大家纷纷在纸上写下aa。看到众人已经记完,天依再开口说出第二个音:

        “萼。”

        大家写下aak。

        “昂。”

        大家写下了aa。

        “怎么样,”洛天依停下发音,向人们问道,“是不是特别熟悉?”

        “我感觉出来了,”夷邕一拍大腿,说,“什副刚才举的三个字,打首的辅音都是,主要元音也都一样,都是长元音aa,但是收尾不一样。”

        “这我们也听出来了!”其他士兵说,“第一个字,aa后面就没了;第二个字,后面有个k,第三个字,后面有个。”

        天依向他们点头。随后,自己又发了上古韵部中支韵、质韵、真韵以及侯韵、屋韵、东韵的字,让大家比对。

        “什副,您举的这些字,主要元音都一样,就是尾巴不一样!”

        “对。如果把我刚才发的第二个字,那个k尾给弄没了,那它怎么样?还是花萼的萼么?”

        “不是了!”夷邕摆手说,“那就不是‘萼’了,变成鱼游的‘鱼’,还有我的‘吾’了。”

        “也就是意义发生了转化。”

        “对。我们叫它的说法吧,它要指的那个事物不同了。”

        “所以,显然,它这个尾巴变化了,意义也发生了改变。”天依笑道,“这不难理解吧?”

        “嗯。”众人都点头。

        “那,我再发一个。”天依清清嗓子,发了一个aag。

        “这后面的和k还不一样了,是个浊音。”楼昫判断了出来。

        “不错,你们觉得这是啥?”天依问士兵们。

        “我们北边的大山里,那边的人,说那个花萼,就是这个aag。”楼昫说,“虽然我们没有这个口音。”

        “在你们的听感里面,把k换成g,它的意义会改变么?”

        众人想了想,摇摇头。

        “显然,在一般的汉说里面,没有尾巴、有塞音尾巴、有鼻音尾巴,这三者是对立的。但是塞音尾巴大家一般说的是清塞音尾巴,而它就算是浊塞音尾巴,也不会和清辅音尾巴冲突,把清辅音念浊化了,不会改变它们的意义。”

        士兵们试了试,将自己词中的k韵尾浊化,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我们做的是音系描写,音系的一个基本的单位就是音位。而我们先前教的各个音标,你们可以暂时看成音素。”洛天依对众人说,“音素是什么?最小的语音上有区别的单位。比如k和g就是两个音素。但是音位的概念比这要大一些,音位是最小的,能区别意义的语音单位。那么k和g,虽然语音上有区别,但是因为它们在一个‘字’的尾巴上起作用的时候,一个替换另一个并不区别意义,所以可以被归并为同一个音位。那么我们可以姑且可以按这个材料,把它在这个情况下设定为k。但是实际上它们俩还不能归并为同一个音位,比如当它们在开头的时候,taa,是什么?”

        “猪。”

        “daa呢?”

        “屠。”

        “所以很明显,它们在这个情况下,替换了,意义还会改变,所以它们不可以归并为一个音位。”

        众人点头的速度变得稍微慢了一些。

        “当然,关于音位的归纳,一共有三个原则,这个之后分说;”天依咽了咽口水,“我们来看,这个你们说的尾巴,其实可以被称为‘韵尾’。在汉说里,你们会发现每个词,或者说‘说法’,它至少有一个辅音和一个元音。有时候那个辅音前后还会跟其他的东西,元音后也会再跟一些辅音。我们可以暂时将前者界定为声母,后者界定为韵母。主要元音后面跟随的辅音,就可以称为韵尾。大家乡间的歌谣,或者在书馆里学的诗,一般句子的最后一个字之间往往是主要元音相同,后面的辅音也一样的。这个就叫押韵。”

        人们点点头。

        “当然——声母和韵母之间,还有一个比较难界定的,比如你们会发现,有w、j、r。它们属于垫音,在这里我们还是把它归入到声母的范围里面。”

        天依将音位和与上古汉语相关的各种概念一一地剖出来,同士兵们讲解。随后,她才向士兵分析西汉通语的音系特点,比如开韵尾、塞音韵尾和鼻音韵尾的三组对立,以及塞音和塞擦音的三分状态,以及描写方法等等。

        一直到她将汉代汉语的音系全部说出来,阿绫过来向士卒们发上古羌语的词,让他们描写时,天依才默默地退到一旁。下午的课上下来,她感到口干舌燥,喉咙有种说不出的干涸的滋味。而自己的恋人则要天天维持这个强度的讲授,这些时日下来,她的嗓子比自己沙哑得更厉害一些,原先阿绫清甜嘹亮的嗓音似乎暂时只能作为一种记忆而存在了。所幸,她们带的“班级”只有十六个人,不需要练习那种从讲台上发音,大教室的末尾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技能。

        乐正绫将士兵们描写的成果都收集上来,准备第二天去军幕一趟,向司马汇报。傍晚,大家在营中休息的时候,天依向她分享了下午讲课的艰苦。

        “怎么样,确实辛苦吧?”乐正绫笑道。

        “以后我要替你多分担一些课,不能总是你来说话。”天依撅起嘴,向她说,“保卫嗓子!”

        “还好啦。”乐正绫同她说,“其实小楼送来的那些桑叶,功效还是有一些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安慰剂作用。”

        “给我也吃一点!”

        乐正绫遂笑着走回帐篷里,取来捣烂煮烂的桑叶,一口一口地喂进天依的口中。天依嚼着桑叶,随着一股纤维的苦味由舌面沁进喉间,她的眼眶忽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第二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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