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节 山河表里与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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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并没有在弘农驻留太久。第二天清早,汉军就从河边开拔。

        天依和乐正绫带着部队来到函谷关的关口。天依抬头一看,关楼并不高,架在木平坐上,而城门的门柱和城楼的柱位是对位的。显然和明清时期的城门不同,城门的宽度和关楼的开间之间具有一种逻辑上的关联。

        “这算是中古样式的一个渊薮。”天依自言自语道。

        “嗯?你又发现什么了?”乐正绫问她。

        “没有,我只是在观察这楼。”

        她们走进门洞。城门的半圆状拱券在元以后才逐渐发轫,而在唐宋及之前,城门的门洞几乎都是由密集的木柱支撑着木梁架成的。从前上初中时自己学过《陈涉世家》,里面提及“独守丞与战樵门中”,她看着这个樵门,一直以为秦代普通县城的城门不发达,城门做得跟柴门类似,但是直到穿越过来以后,她才发现樵门的这层含义。在砖拱未发展完善之前,中国的城门门洞大抵都是木结构的。

        当然,元明以后,砖拱门洞大量替换了木结构的门洞,但是现代还有木结构矩形门洞的残留。故宫午门和神武门的门道就仍然体现着这类结构。不过结构样式上的变化常被附会以风水迷信一类的猜测,从前听龙牙讲在故宫旅游的轶事时,他提到有游客就对午门的矩形门道颇有微词,认为皇宫讲究天圆地方,门道应该都是圆形的,说午门的矩形门道肯定是近年乱改所致。在函谷关的门道面前,这显然不是什么入流的说辞。

        中国自古以来不擅长在建筑上使用拱券,拱券结构发展得特别迟缓。而日本人比中国人更不善于利用拱券,故他们在建筑上使用拱券要更晚一些。

        “我知道,你心里又有一大段东西过去了。”乐正绫笑着向她道。天依回过神来,才发现部队已经过了关城,走向山路去。

        “前面是桃林塞?”

        “对。”

        “过了桃林塞就是潼关?”

        “不,现在还没有潼关。”乐正绫摇摇头,“不过过了桃林塞,出了这山,我们就到潼关所在的渭河口了。接下来便没有什么山路了。”

        听了阿绫的话,天依对关内的路程再次燃起了期待。她十分期待在汉代,受亚热带气候区覆盖的这片八百里秦川,是什么样的一种景象。“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这几日在山间行走,左弯右绕的,对于双足来说负担实在不小。她十分怀念那种站在吕聿征家门口,朝远方一望,就能把地平线上的景致收罗一空的平野。

        “可惜我们是冬天过来的。”在通往潼关的山路上,天依向乐正绫说,“桃林塞,不知道春天的时候这边的风景怎么样。”

        “你就想象一下野桃花盛开的样子吧。”乐正绫道,“在两千年后,终南山一带,最有特点的就是早春的野桃树。现在我们虽然走在秦岭的余脉上,但是它也当是有的。”

        天依默默地点点头。早春时期的秦岭山谷,万物还没有恢复到欣欣向荣的时刻,绿叶未尝将山坡妆点起来,不过玉兰花和红叶李在河谷中已经开过了。同时在向阳和背光的山峰上,出现得最多的还是星星点点的野桃花。花瓣的颜色虽然比较素,但它们对河谷旁侧的风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可惜,在公元前122和121年的交界点上,就连野桃花也还处在一种衰飒的寂静之中。

        “要跨年啦。”天依幽幽地说。

        “我们现在不过阳历年,不过不知道他们过不过夏历年。”乐正绫道,“今年这个年,我们应该是和通书什的后生们一块过了。”

        “那也挺好的。”天依笑道,“到现在为止,他们个个都不错。比如小楼。”

        楼昫一边走在队列中,一边温习前些天学的通书字,准备下午的考问,一边听两位什官说着他听不懂的海国话。他从来没听过这两位先生说的言语,听起来有几个音似乎和汉说搭点边,但是和汉言的方言差距过大。他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聊什么,甚至有一瞬间,他感觉通书的魔力就是由这神秘的语言散发出来的。

        他不能确定这话到底是不是一种方言,还是与汉人言语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言语,就像南楚和吴扬来的那些贾人自己操的言语一样。这种不确定的状态对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压力,自己若习得了这套符字,有朝一日必然要先调查两位什正那像唱歌一样富有调子的海国话。

        突然,他听到从什副的口中脱出两个音感极像“小楼”的音节。他默默地用那套符字拼了拼,是“iɑu-”。如果用汉言的话,“小楼”拼起来显然是“seeu-roo”。他感到海国的语音和自己的汉言之间似乎是存在一种关联,或者说,“对得上”的东西的。而且她们和汉地之人的长相又如此地相类。难道她们的海国确实从一定程度上和汉国是同一种人,只是相隔海波,言语日渐地分离了?

        一边想着,前面行走的什正的背影又渐渐在他面前模糊而神秘了起来。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什正,让她把她身上所有的秘密都同自己说一说——就算那只威严凶恶的青铜面具仿佛一直在提醒自己什正神秘身份的不可贸近,以及泄露天机的危险。

        从前在书馆课字的时候,先生曾经说过《论语》里面的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自己闻了道,傍晚就暴死在路边,自己也毫无负担——毕竟自己现在孤存世间,双亲早已踏上了另一条畏途。

        “这是最后一段山路了!”乐正绫颇为中二地向士兵们喊道,“前进,向桃林塞!把元音喊起来!”

        “i!!e!!!a!……”小伙子们提起双腿,鼓起肚子,呼出类似于行军口号一样的元音序列。

        又在桃林地方的山中绕了两天许,待天依看惯了关城、壁垒和樵门,士兵们将元辅音序列像五十音图一般熟练地呼出之后,汉军的旌旗终于出现在了潼关外面。

        “又看到黄河了。你看,远端!”乐正绫朝西面伸展出她右手的五指。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天依想起了张养浩的这几句曲词。在元狩二年的汉代,潼关并没有被树立起来,但是山河表里的形胜却在远早于晋文公与楚国争霸时就已经存在了。

        几个士兵激动地吹起口哨来。齐渊只是看了看远处的平林,并未说什么。乐正绫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彷徨。

        毕竟在山里转了这么多天,离河南郡远了许多。大部分士兵都有或多或少思乡恋家的情节,但是既被征为正卒,过夙夜在公的日子,平日在营房里也遇不着什么可以一道窝心说晦气话的人,只能是“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了。

        乐正绫感到士兵们将这些负面心理郁结在心自行发酵并不是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必须通过一个渠道将它抒发出来,不管通过何种方式。

        下午。士兵们来到秦岭余脉和黄河之间没有树林的平野上,扎下营来。乐正绫在通书什的宿营地课完士卒后,并不打算让他们再做什么额外的训练,正当休息之时,突然发现栅栏外边有群司马的卫兵正搬着长长短短的横木走过。

        “哎,这些横木是拿来做什么的?”乐正绫问住其中的一名卫兵。

        “准备踏鞠呢!”卫兵说道。

        “什么?”乐正绫对“da-guk”这个词感到非常陌生。

        “什长,‘球’gu,读得收进去,就是了。”夷邕提醒她,顺带用脚做了个踢的姿势。

        “‘踏球’?——‘蹴鞠’?”

        乐正绫这才发现蹴鞠这项运动在上古就存在,而它这两个字的本义也被昭明了。鞠和球古音相通,只不过有韵尾的开闭之分,而不管是踏也好,还是蹴也好,都是追逐球的一种动作。

        “哦,你们是要踏球!”乐正绫对那名卫兵说。

        “司马让我们闲下来的时候就踢踢,但是出军以来,基本上平地不多,今天状况可以,就小小地踢一下。”卫兵道,“从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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