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胆大包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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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便是一瞪,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坑人坑到你丁爷爷头上了?你好大的胆子。爷爷告诉你,这坠子,就是爷爷自己的。”

        “对对对,这坠子现在自然是丁爷的,可在此之前,是谁的小的可不敢保证。”店伙计显然也根老油条,哪里吃他这一套?面上笑容不减,道:“丁爷当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规矩您不会不知道,这不是小店立的,金陵城大多当铺都不收‘黑货’,包括小店在内几家为数不多的,虽然肯收,为了避免麻烦,平日里少不得要到处打点一番,这些都是需要成本的,故而‘黑货’的价格,自然是要低上不少,您就是去别家当铺,也是一样的。若是丁爷怀疑小得在诓骗您,不妨换一家试试吧。”

        换一家?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这根玉坠来路如何,丁常心知肚明,的的确确是黑货。前两日,张员外家遭了贼,正巧那夜是他当值,便带着手下弟兄入宅搜寻线索。这搜起来,自然是要到处看看的,在搜查的过程中,丁常恰巧见到了这枚吊坠,便趁人不注意给顺走了。在他看来,张家横竖遭了贼,丢了些东西自然是那贼干的,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丁常素来嗜赌如命,好赌之人,常常十赌九输。这输并不是单指输于赌桌之上,而是指不把赢来的钱当钱看。输出去的自然是自己的钱,赢回来的便有一种“从天上掉下来”的错觉,挥霍起来当然毫不心疼。如此这般有出无进,如何能不越赌越穷?

        丁常因为赌,所以穷,因为穷,更好赌,恶性循环之下,时常手头极紧。好在他是巡检司属吏,平日里经常会因处理一些鸡鸣狗盗的案子而出入大户人家,便自然而然练就了一身“顺手牵羊”的本事。

        偷来的东西虽然大多是值钱之物,可毕竟不是真金白银,且拿在手上难免引人注意,销赃也就成了当务之急。而这金陵城中,最为方便的销赃途径,就是这当铺了。

        丁常是当铺常客,对于这些规矩他岂会不知?今日只是见这伙计面生,且年纪颇轻,故而耍了个心眼,想诓他一下,看能否将价格再提高一些,不想这伙计年龄不大,心眼却不小,并不曾上当。

        略一考虑,只得作罢。

        “二十两就二十两吧,不过我不要银子,你给我兑成宝钞。”

        将这坠子当了,换来的钱财自然要拿去赌的,银子面额太大,不宜下注,相比之下,宝钞就方便的多了。至于宝钞最大的贬值问题。。。他丁大爷的钱财向来是左手进,右手出,极难留过一夜,这方面何用考虑?

        “成,丁爷您稍等。”店伙计一哈腰,屁颠屁颠地下去了。

        不多时,丁常便揣着四十贯宝钞,屁颠屁颠地迈出了当铺大门。这两日不是他当差,无所事事之下便打算回家睡个回笼觉,待到了晚上,再寻个去处好好赌上一场。

        行至永安巷前,丁常眼角处忽地瞄见了箱子里头有五六个汉子正围在一处。以他的顺风耳,分明听见了骰子在陶瓷碗中滚动所发出的声音。一个优秀的赌徒,是永远不会介意究竟在什么地点赌的,更不会介意赌博的对手究竟是谁,只要有钱便成。丁常犹如一个瘾君子,听见骰子声,脚下的步子便再也迈不动了。

        驻足片刻,他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巷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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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国治作为巡检司通判,可没有丁常这种寻常属吏的清闲,他很忙。

        金陵作为大华东都,繁华毋庸置疑,可繁华却常常伴随着治安问题。金陵城实在太大了,城中富人极多,自然也就成了鸡鸣狗盗之徒向往之地。本地人,外来人,鱼龙混杂。虽都在官府造册备案,可一到了夜间,这些在白天都有各自营生的家伙,究竟会不会安分在家睡觉,那可就不好说了。

        巡检司主要职责就是应付夜间窜出的偷儿,故而哪家一旦遭窃,巡检司的人必然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也最有可能发现一些偷儿留下的蛛丝马迹。经过调查,这些资料最终都会汇集到黄国治这个通判的桌案上。由他亲自审阅,甄别,除去毫无价值的线索,将一些有用的保留下来,而后一并送去府衙,再由金陵府衙的捕快负责侦办。

        至于他繁忙的原因,就在于金陵人口众多,造册在案的共计120713户,共200276人。整整二十万人口,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就算一千人里出一个作奸犯科的,那也得两百多号人。假设这些人每周犯案一次,平均下来,每日发生的窃盗案件都得有二十多起。每天都得整理,甄别二十多起大小案子的线索,他不忙才是见了鬼了。

        这会已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可黄国治依然在巡检司衙门忙得焦头烂额,便是连口水都无暇喝上一口。不过虽然忙,对于黄国治来说,却是甘之如饴。他如今才刚过四旬,对于仕途依然充满了激情与渴望,他有他的野心,他还想继续往上爬,直到渐渐老去,老到爬不动的那天。说是功利心也好,说是上进心也罢,横竖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正忙着,忽见一个皂吏快步从门外走来,一脸气喘吁吁地模样,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黄国治闻言,浓眉一拧,颇为不悦地沉声说道:“本官不是说过么?办公之时,天大的事都莫来打扰我。”

        “大人恕罪。”那皂吏闻言,一缩脖子,欲言又止。

        抬头瞄了他一眼,黄国治这才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说吧,何事?”

        “启禀大人,方才大人府中家丁来报,说是。。。说是老夫人今日上午去城隍庙进香,出来之后忽感头痛欲裂,随即昏厥。现在已送去城隍庙西面的悬医阁救治,就是‘窄尾巷’那家,请大人速去。”

        “什么?”黄国治闻言大惊,拍案而起,怒喝道:“我母病重,你何不早说?”

        这黄国治功利心虽然颇重,不过却也是个十里八乡极为出名的孝子,一听老母病重,已然是乱了方寸,哪还记得正是自己定下“办公时天大的事莫要打扰”的规矩?亏得那皂吏衡量在三,这才斗胆进来传报。

        这些他已然是顾不得了,忙将官服退去,换上一件青布袍子,撇下那腹诽不已的皂吏,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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