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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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韶小爷的,瑶瑶你快回家吧,你爹爹很担心你。”
  
  不得不说言昳还真是了解梁栩,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让白瑶瑶住口的不只是哄骗,更是惊吓。
  
  梁栩有点吓到她了。
  
  当医馆大门被打开,她问梁栩要做什么的时候,梁栩只拎着刀,带一队兵马一言不发的往医馆里冲。
  
  当她发现梁栩可能是真的要杀韶星津的时候,她伸开手臂挡在韶星津面前,却看到梁栩望着昏迷的韶星津,冷笑道:“瑶瑶,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啊。你若不带他来医馆,我还未必找得到呢?”
  
  白瑶瑶害怕的站在床边,用身子挡着:“什么?”
  
  梁栩看她,缓缓抬起刀,笑道:“你是怕我杀他?你要保护他?那如果我说我要把他带走呢?”
  
  他脸上有几处擦伤,真是箭袖手肘处被划破,露出一道刚刚血迹凝固的细长伤口。梁栩眼里写满了疯狂、愤怒与孤注一掷,白瑶瑶再单纯,那一瞬间也感觉到了危险和杀意——梁栩一瞬间真的对她动过杀心?!
  
  他还是那个将花枝别在她发髻上,取笑她个子矮的小五哥哥吗?
  
  但梁栩半晌,还是放下刀,笑道:“瑶瑶,你是在哪儿遇见的韶星津?”
  
  他笑的让白瑶瑶发抖。
  
  白瑶瑶忍不住往后踉跄,被韶星津的衣物绊倒,跌坐在地,仰头望着他,话却像是不听使唤般和盘托出。
  
  他站着,甚至没蹲下来看她,问了几句话。包括问她:“他的衣服都在这儿了吗?没有带什么行囊?”
  
  梁栩反复确认白瑶瑶应该真的只是巧合才遇到的韶星津,这才转头道:“天下会有这般巧事,你爹果然没说错你。来人,把她送回白府吧。”
  
  白瑶瑶之前还觉得言昳是在胡说——梁栩怎么会要杀韶星津呢?他们不过因为她的事争执过几句罢了。
  
  但现在她后怕起来:言昳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应验的。
  
  几个梁栩身边的将士要将她带走,白瑶瑶害怕起来,她想要挣扎,梁栩看她快哭出来的模样,半蹲下来笑了笑,似乎本来想将手放在她后颈上,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僵,脸色难看起来。
  
  他悻悻放下了手,道:“回去吧。你若不乖,我现在就杀了他。”
  
  白瑶瑶咬着嘴唇,她被围在一众身量高大的将士中,连个反对的声音仿佛也发不出了。
  
  梁栩还是笑,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上的擦伤,道:“你这样关心他吗?”
  
  白瑶瑶感觉腿在哆嗦:“我……”
  
  梁栩弯下腰,缓缓伸手向白瑶瑶的侧脸,而后将她耳边耳坠缓缓摘下:“你既然心里只想着他会不会死,丝毫没想过这些天我都经历过什么,你也不该戴着我给你的东西了。”
  
  白瑶瑶有些惶恐的睁大眼睛看他。
  
  梁栩一边摘下耳坠,一边冷冷望着她,也很满意她的反应。
  
  白瑶瑶似有恐惧与委屈,眼睛泛红,轻声道:“……我不想要你杀人。”
  
  梁栩手顿了一下,眼眸中似有几分触动,半晌却还是扯了扯嘴角,道:“可我不但曾经杀过人,未来也要坐的是杀人不犯法的位置。”
  
  几个将士拽住身上缠着绷带的韶星津,连带着小床上的床单一起,将他裹住,打算扛出去,却听到韶星津哑着嗓子,呢喃道:“那女孩、谁……不许走……不可以!”
  
  梁栩眉头一跳。
  
  是说谁?
  
  说白瑶瑶吗?
  
  呵。他韶星津自身难保,倒是还惦记着别人。
  
  此刻,言昳坐在小屋内,也看到了白瑶瑶耳垂上的耳坠不在了。
  
  但不是被暴力扯掉的,而是被摘下来的。
  
  言昳猜到是梁栩摘的。
  
  他很会搞这种给予与收回的套路,用这招把很多女孩玩弄在股掌之中,有时候他给予与收回的东西不会很贵重,但他一定要给它赋予特殊的意义,甚至还会故意冷落表示收回了自己的“爱与关心”。白瑶瑶九岁就要吃他这些招,她能斗得过就怪了,眼看着白瑶瑶一直情绪低沉,估计也是因为梁栩。
  
  言昳想说几句,又觉得算了。
  
  言昳转脸看白瑶瑶:“衡王殿下没问到我吗?”
  
  白瑶瑶摇头:“我想说呢,我还担心二姐姐跑到哪里去了,可小五哥……衡王只担心星津哥哥,我没机会说。”
  
  言昳:……那真是太好了。
  
  白瑶瑶:“只是星津哥哥很可怜,我看他一直晕糊涂似的伸着手,到处乱抓,叫嚷着,‘别拿走、别拿走我的东西,求求你’。”
  
  言昳垂下眼睛:“失血太多,晕的有了错觉吧。”
  
  言涿华转头问宝膺:“你爹呢?”
  
  宝膺吃力的笑了笑:“跟衡王殿下在一块呢。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雁菱大概明白,眼前陌生的小男孩是世子,他娘被皇帝抓起来了,她安慰道:“别怕,皇帝是你亲外公呢,不是都说天底下皇帝最疼爱的就是你娘吗!”
  
  宝膺家中有了这样大的变故,他显然无法简单的受到安慰,只点点头。
  
  言昳道:“衡王抓到了韶星津,跟韶骅谈判有了点筹码。而且你娘也不可能完全没底牌。这是一场缓慢的博弈,就像下慢棋一样,你娘会赢的。”
  
  宝膺抬起眼看向言昳,他对言昳当然信赖多几分,道:“真的?”
  
  言涿华也竖着耳朵听,把目光撇向言昳。
  
  言昳点头:“真的,你娘背后也有很多人支持。只是时间可能要久一点,所以你也不能慌。”
  
  从博弈上来说,熹庆公主确实有筹码,而且她跟军派关系更亲近一些。这姐弟俩如果上位,会做出更符合大明富商、军派的新政策,所以背地里有很多朝野外人物的支持。
  
  但她此刻被抓进宫中,皇帝真要是临终前要发个疯,她也可能筹划再多也没用。
  
  言昳也不敢打包票。
  
  言涿华托着腮帮子:“真要乱了。明日肯定没法上学了,我倒是……不希望休假了。书院里多好,我敢骂衡王殿下;韶小爷可以为同班补习课业,好像就没这些纷争。唉,我现在倒恨不得希望今天都是做梦,明儿就能去上课了。”
  
  言昳猜这二傻子不是真的想上学,而是希望今天这些事儿没发生。本来他们言家就是来路过拜会一下白家。这节骨眼发生大事,言家不但要留宿、要共安危,言实还要跟白旭宪的老哥们似的“促膝夜谈”,外人说不定以为言家和白家亲密的祖上都有亲戚呢!
  
  但言家也真的不能去跟韶骅一派交好。他们言家是新式军人,师从天津卫军校,走的是舰船枪|炮那一类。但韶阁老那一系文官却连年指责水师、新军校与武备太烧钱,国库空虚,账目不好看,大明上下像是都在被军队吸血等等。言实将军早些年就在朝堂上和韶骅爆发过冲突,压根利益上就不是一帮人。
  
  真要是没法保持中立,不得不偏向,那也只能往重视军备、鼓励建设军工厂的梁栩姐弟俩这边靠。
  
  但现在刚刚一靠,当红的姐弟二人便落入劣势。
  
  二傻子都知道在心里哀叹一口气:这年头站队太难了。
  
  看着言雁菱犯困的前后打摆子,正靠在言昳胳膊上,昏昏欲睡,言涿华无奈的笑:他这个妹妹呢,比言昳还大一岁,就跟只知道吃、睡和玩的笨蛋似的,再看看旁边的言昳——
  
  言昳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把脸转过来,道:“睡吧,别多想了。今夜可能会出事,但也不能咱们就这么聊一夜啊。”
  
  山光远听着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宝膺和言涿华走了,几个女孩简单聊了几句天,便都躺下了,一切重归于安静。
  
  金陵今夜也极为安静。
  
  山光远没挪动,就靠着廊柱站着,他心里有很多事要慢慢消化,慢慢感触。他以前也这样,白日经历的事他总是反应不过来,或者是当下无感,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段段的品,才明白个中滋味。
  
  只是山光远也想,如果他们二人都重生了,山光远仿佛感觉到某种冥冥注定。
  
  注定他必须像这次一样,早做规划,改变格局。
  
  既然如此,山光远想冒个险。
  
  他琢磨着,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却忽然听到屋内一阵窸窣,似乎响起点火的声音,他转头,就看到窗子里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来,点灯人将煤油灯轻手轻脚的放在靠近窗子的小桌上,将火光调到最小,而后坐在了桌边。
  
  那人叹了口气。
  
  是言昳。
  
  他从凹凸不平的玻璃窗子看她,她似乎托腮,望着外头的月光。
  
  山光远没能忍住,他伸手打开了半截窗子。
  
  言昳吓了一跳,她穿着单衣单裤,抱着腿坐在凳子上,两只光着的脚.交叠在一起,泛粉的脚趾蜷起来。真是什么上学、赚钱都不能影响她臭美,她脚趾尖上也有着丹蔻红色。
  
  言昳瞪大眼睛看他,虚着嗓子急道:“你要吓死我吗!干嘛呀,不许我睡不着吗?”
  
  她摸了摸从裤腿中露出的脚腕,看了山光远一眼,看他没有要走的样子,就直接悄声使唤他:“帮我磨点墨。我写点东西。”
  
  山光远:“信?”
  
  言昳摇头:“算账。”
  
  屋里没有她惯用的硬笔,言昳只拿了个狼毫小笔,也不管字体,就提腕写下大串的数字。她不用算盘,左手捏了捏,就跟算命似的,嘴唇翕动,便像是算出了很复杂的数额。
  
  山光远不太知道她在算什么,但窗子这么开着,看她垂头算术也很有意思。
  
  言昳两只脚依旧蜷在椅子上,抱在怀里,她忽然没头没脑的道:“阿远。”
  
  山光远:“……?”叫他干嘛?
  
  山光远看着她,她也没有要使唤他或者抬头看他的意思,只是写了几行数字,又小声道:“阿远!”
  
  山光远手撑着窗台:“嗯?”
  
  言昳垂眼看着纸面,睫毛浓长,唇角却勾起来了,似乎听到他回应,就很满意。
  
  山光远捏着窗框的手指紧了紧。
  
  她声音又慢下来:“哎呀,就叫你一下而已。”
  
  山光远不知为何,心像是夜月下吹皱的池水,鼻间闷声道:“唔。”
  
  言昳笑着,托腮看天,没头没脑道:“我喜欢夏天。我喜欢月亮。我也开始喜欢小时候了。”
  
  但她又垂下眼睛去,露出甜蜜的笑意:“但我更喜欢胜券在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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