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保卫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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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南风手掌一伸,将她后背托住,错开一步,单手一挥。

        “啊——”

        “啪!”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陶南风掌中涌出,五大三粗的刘斌踉跄后退,脚步在地面划出两道深深的印记。

        刘斌左右手在空中乱晃,右手执着的猎枪在地面拖过,半天才稳住身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力量?她……她只是轻轻一挥!

        刘斌一颗心急跳,死死盯着陶南风:“你,你是谁?”

        他这个时候方才想起罗宣办公桌被女知青一拳头捶烂的故事:“你,你是陶南风!”

        刘斌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抬起右手,猎枪枪口直指陶南风:“给脸不要脸!敢动手打老子?信不信……”

        话音刚落,一阵异响传来,手中猎枪忽然散了架。

        咔嚓!咔嚓!

        枪管折断、枪托裂开、铅弹丸……滚落在地。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半天没有一丝声响发出。猎枪就这样散架了?这枪可是纯钢打造、胡桃木枪托,结实可靠,能承受几百斤重的力量呢。

        猎枪是农场重要财产,损毁枪支可是大罪!

        毛鹏脑子灵光,立马指着刘斌叫了起来:“刘科长把枪弄坏了!刘科长把枪弄坏了!”

        其余修路队的队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振臂高呼:“破坏公物,罪大恶极!”

        刘斌慌了神,拿着手上仅剩的一杆枪托,拼命摆头辩解:“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刘斌急得满头是汗,刚刚的嚣张被惊慌所替代。陶南风看在眼中,隐隐的快意涌上心头,指尖轻捻,感觉到指腹传来的摩擦感,嘴角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浅笑。

        她这一抹笑意落在刘斌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抬手指向陶南风,大喊起来:“是你,是你,是你弄坏了我的枪!”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刘斌的手下都面面相觑,悄悄议论开来。

        “刘科长是不是魔障了?”

        “枪一直在他手上,怎么会是那个小妞弄坏的?”

        “虽然栽赃陷害的事情咱们也没少干,但这个……也太假了?”

        毛鹏嗤笑一声,双手一挥:“兄弟们,上啊——”刘斌没有了枪,那还怕他个鬼!

        一场混战。

        陶南风与萧爱云站在洞口看热闹,没有靠近。萧爱云紧张地抱着陶南风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在打架。”

        “没事。”陶南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场上的动静。或许是刚才与刘斌的对峙让她有了信心,不自觉地挺直腰杆,眼睛里闪动着微芒。

        修路队员们年青壮实、精干强悍,不过十几分钟就把保卫科的那帮好吃懒做的混混们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场面瞬间反转,乔亚东三人被解救出来,刘斌与手下全部被绑住,只放出一个往场部通风报信。

        毛鹏顾不得身上淤青,弯腰收拾好地上散乱的猎枪零件:“这是刘斌破坏公物的罪证,可不能让他们毁了。”

        陈志路趁乱朝着刘斌脸上狠狠捶了一拳,往地上啐了一口:“风水轮流转,我看你再嚣张!”

        发泄完心中愤慨之后,修路队队员们都安静地等待着向北的到来。

        虽然刚才对自己动粗的人全都被捆住,乔亚东心中依然觉得对劲。他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扭转头对毛鹏说:“是谁把塌方的消息传出去的?”

        毛鹏耸耸肩、摊开手:“不知道。”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环顾四周,大声道:“是谁说出去的?”

        修路队的老队员们不服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中间有人告密?我看就是你们这些嘴上无毛的小知青屁都不懂、到处嚷嚷被人听了去!”

        陶南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竟然会吵起来。

        自向北公开夺权,修路队队员们隐隐感觉到一股暗流涌来。虽说明面上罗宣当着向北的面好话说尽,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憋着一口气,总想逮住修路队的错处,把向北的权力削弱。

        如果修路队全体队员不能拧成一股绳,那向北腹背受敌、后果堪忧。

        陶南风走过来指派任务:“派两个人看着这些人,其余队员进洞继续工作。”

        她的声音不大,但坚定清晰,似清澈溪流蜿蜒流过,清清冷冷,犹带着泉水激石之音。

        争吵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乔亚东顺从地点点头:“好,让魏民和耿辉留下,其余人继续开挖,咱不能耽误了工作。”

        毛鹏也觉得陶南风的话有道理:“行!不能被这些人拖慢进度,我们赶紧进洞吧。”

        见陶南风主动上前、成功阻止修路队员内部争执,萧爱云松了一口气,悄悄冲陶南风比了个大拇指,比了个嘴型:你真行,便拿着工具笑眯眯跟着队伍进隧道继续开挖。

        一时之间,停止了老半天的叮叮铛铛之音继续响了起来。

        过了一阵,洞外也热闹起来。

        向北、杨工、罗宣、焦亮,还有其他几名场部领导全都赶来。原本这些人就在场部会议室开会,保卫科的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这么一说,大家伙便全都赶到修路队这里来处理变故。

        保卫科的人借着隧道塌方为由,擅自前往抓人,科长刘斌竟然动用猎枪?

        ——向北面沉如水,眼中透着寒光。

        猎枪突然散架,修路队与保卫科打群架,绑了刘斌?

        ——罗宣与焦亮对视一眼,悄悄跺了跺脚,咬牙暗恨刘斌不堪大任。好好的猎枪拿出去不仅没有唬住人,反而被对方拿住短处,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向北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猎枪是为了防止山上野兽。刘斌却将枪口对准修路队队员,其心可诛!直接扭送派出所。”

        刘斌慌忙求饶:“是,是修路队的人举着铁锤、铁锹跟我们对抗,我才拿出来吓唬吓唬他们。”

        罗宣陪笑道:“是啊,向场长,我相信刘斌绝对没有真开枪的意思。既然没有开枪,那就不必送派出所了。”

        焦场长虎着脸没有吭声,眉毛紧皱。刘斌的姐姐刘丽丽是卫生站的护士长,生得有几分姿色,与焦亮是地下情人关系。刘斌仗着这一层关系在农场耀武扬威,焦亮平时睁只眼闭只眼。这一回,刘斌踢到向北这一块铁板,到底应该怎么样救他一救呢?

        刘斌慌了神,扑过去一把抱住焦亮小腿,哀号道:“场长、场长,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要去派出所,我不要坐牢!”

        焦亮被他一把抱住,眼泪鼻涕全糊在裤腿上,焦亮嫌弃地抬腿将他踹开,清咳一声,没奈何对着向北求情。

        “向副场长,你看这事儿……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嘛,何必上纲上线?刘科长做得不对,肯定是要处分的,撤职、公开检讨、罚款,只要不送派出所,都行。你们还有什么条件,只管提。”

        魏民在一旁听着领导们的对话,心中愉快,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斌这货牛逼哄哄,拿着鸡毛当令箭,刚才派人绑了自己,又打了陈志路一巴掌,现在报应来了吧?活该!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堆碎裂的猎枪零件时,心里犯起了嘀咕:好好的,这枪怎么就散了架?难道当真是陶南风出手?

        一边思索,魏民抬眼看着向北,眼中犹带一丝笑意。

        向北恰在此时抬头,与魏民目光相对,心念一动,沉声道:“刘斌撤职,保卫科科长换人。”

        焦亮喉头一梗,眼珠子嘀溜溜直转,心中暗恨向北得理不饶人,挤出个笑脸:“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保卫科科长一职十分重要,一般人哪里熟悉这些保安流程?何况,匆忙之间哪里去找个合适的人来?”

        向北不待他说完,弯腰提起刘斌反剪的胳膊,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对魏民道:“把猎枪零件收好,我们下山!”

        魏民收拾好东西欢天喜地跟上:“好的,向场长。”

        刘斌被向北这一拎吓得魂飞魄散,肩胛骨一阵剧痛,嗷嗷惨叫:“场长、场长、姐夫……救命啊!”

        这一声“姐夫”一喊,焦亮眉毛直跳。

        焦亮狠狠地瞪了刘斌一眼,抬手拦住向北:“向副场长,有话好好说,莫慌嘛。这样,保卫科科长你想让谁当?你说了算!”

        刘斌那一句“姐夫”提醒了焦亮,也是一种威胁。这小子知道焦亮太多的秘密,如果让他进了局子,满嘴胡言还真不搞。没办法,一个保卫科科长职位,换来刘斌闭嘴,只能丢卒保车。

        向北将刘斌往地下一丢,将魏民拉到身边:“你来当保卫科科长。”

        魏民吓了一跳,他今年二十岁,工人子弟,高中毕业一直在家待业,吃得多、精力旺盛,整日里不是在钢铁厂打架,就是和一群混混到文化宫溜冰看电影。父母实在拿他没办法,这才给他报名到农场当知青,想着有个正经工作约束一下他的行为,而且有补助、发米粮、不会饿肚子。

        魏民没什么大志向,能吃饱喝足、有个安稳地方睡觉、没有人在耳朵边上胡乱哔哔就心满意足、没有烦恼。陡然听向北让他当保卫科科长,魏民还真没心理准备。

        魏民是江城知青中的刺头,焦亮与罗宣都不喜欢他。听向北提议的保卫科科长竟然是一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伙,交换了一个眼色,齐声阻拦:“这这这,这不妥吧,他只是个去年才来农场的知青,能有什么担当……”

        向北一挑眉:“怎么,不敢?”

        激将法一出,魏民立马抬起头,重重一拍胸口:“怎么不敢?当就当!”

        他斜眼看向在地上瘫软如泥的刘斌,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就这熊样都能当科长,我怕什么。”比起刘斌这个半吊子,自己好歹也是个高中毕业生,未必连保卫科科长都不敢当?

        向北将右手搭在魏民肩头,看向焦亮:“这就是我推举的保卫科科长。”他目光凛然,一脸的笃定,似乎在说:若不同意,那就不要怪我无情。

        焦亮将罗宣拉到一边,悄声问:“怎么样?”

        罗宣扫了眼在场所有领导:“基建科杨先勇是向北的人,其余财务科、宣传科、后勤科、劳保科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就算再多一个,依然是少数,应该没事吧?”只要保证自己的人是大多数,就不怕向北夺权。

        这两人鬼头鬼脑地商量了一阵,刘斌在地上挣扎着喊:“救命、姐夫救命!”听得焦亮心里头毛焦火辣,只得点头同意,先把眼前困境应付过去再说。

        罗宣走到向北跟前:“行,我们同意小魏知青当保卫科科长。”

        焦亮面孔扭曲,魏民当选科长一事对他打击太大,鼻孔一翕一张,胸脯上下起伏,气得不轻。他死死盯着向北:“向北,你目的达到,那就放人吧!”

        向北打断焦亮的话:“刘斌撤职,魏民当选为保卫科科长,剩下的事就交给魏科长来处理吧。”

        魏民挺起胸膛,双足立定,敬了个像模像样的军礼:“是!坚决执行命令。”

        他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个性,现在新官上任正是兴致勃勃之时,当下便让耿辉押着过来打架闹事的保卫科职工返回场部,大声道:“全都回去给我写检讨,关禁闭两天,谁再敢滥用职权,我绝不轻饶!”

        一场纷争,最终以向北取胜而告终。

        等到陶南风和修路队员们收工从山洞里走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农场的权力斗争进入白热化,喜的是魏民当上保卫科科长。

        再听魏民说审问的结果并不是自己人泄密,而是修路队员们的谈话被人无意间听到,这才传了出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魏民一看到陶南风,屁颠颠地凑到她身边:“陶南风,那猎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练过什么功夫,不仅力大无穷,还能点铁成渣?”

        点铁成渣?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词,萧爱云在一旁笑话魏民:“喂,我只听说过点石成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点铁成渣,你不要乱造词好不好?”

        魏民白了萧爱云一眼,继续追问:“陶南风,你就告诉我吧,你是不是有功夫在身?不然猎枪怎么会就那样散了架?”

        眼下知青点流行晚上讲些天马行空的神鬼、仙侠的故事,男知青们都爱听那些得到仙人点化、一身神通斩妖除魔的故事。大家不敢议论时政,便将心中对现实的不满化作故事中侠士的长剑,梦想着能够仗剑劈开云雾、还世间一片清明。

        陶南风摇了摇头,嘴角带笑。

        只不过在枪托脆弱区域轻轻一点,就能令枪管断裂,没想到眼中所看到的那些“红、绿、白”线条还有这样的妙处!如果自己的能力再向前一步,是不是可以用在近身搏斗之术?

        一眼看到对方的弱点,这是多么厉害的技能!

        越想越开心,陶南风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那枪旧了,一碰就坏,怪得了谁?”

        第一次见到陶南风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慧黠,态度又如此轻松,魏民被带动得越发跳脱:“可不是?刘斌那小子带把破枪过来,还不好好保管,破坏了公共财物,活该撤职、检讨!还白送给我一个科长当,太爽了!”

        一群知青都笑了起来。

        “没有陶南风这一战,你想当科长?做梦吧!”

        “你小子发达了,当上科长别忘记哥们儿。”

        “苟富贵勿相忘啊……”

        听到众人的话,魏民搔了搔头,有点不好意思:“陶南风,这回还真得谢谢你。没你出手,我们根本没机会斗垮刘斌,将这个重要的职位拿下。这样……我到农场供销社给你买包葵花子,算是谢礼!”

        葵花子?陶南风的食指动了动。

        “鼠性”作祟,陶南风现在对零食,尤其是坚果类零食没有抵抗力。

        萧爱云在一旁笑了起来:“供销社卖的葵花子一两一包才一毛钱,太便宜你了!你当上保卫科科长工资高了十几块呢,真小气。”

        魏民一咬牙:“那就给你们宿舍买一斤瓜子、一斤花生,怎么样?”

        “哈哈哈……”看到魏民这咬牙切齿的模样,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小气鬼魏民终于舍得放一回血,难得啊难得。

        在一群知青的簇拥之下,魏民走进供销社,隔着水泥柜台,指着柜台上盛放零食的大玻璃罐子,一脸肉痛地说:“每人一包葵花子、再来一斤花生。”

        供销社是农场唯一能买些烟、酒、副食的小商店,就建在场部东面,一间层高大约四米的红砖平房,高窗,光线略显阴影,空气里飘着酱油、醋、酒、糖果的香味。

        走出供销社的陶南风手里拿着一袋炒花生,口袋里装着一包葵花子,心情愉悦。真希望天天能有这样的好事,夺权胜利不说,还有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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