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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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知青点就没有合适的对象吗?”

        萧爱云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啊?我听说李敏丽老师刚到知青点的时候就被这个男人看上,先是帮她劳动、嘘寒问暖,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出和她钻了一个被窝,从村民到知青都指指点点,没办法李敏丽只能嫁了。”

        陶南风听到这里咬牙道:“谁会传出这么个消息?多半是她男人使的手段!搞不好还是她婆婆想出来的歪招。”

        别看那汉子模样憨实,说不定和继母冯春娥一样,是个惯会装可怜来博取同情、获得好处的奸滑小人。

        在那个时代,女人的名声多重要啊,李敏丽好好一个姑娘,就是被这样的流言蜚语给逼得嫁了人。

        两人边走边叹,浑不知李敏丽家中正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李敏丽的丈夫姓范,名叫范七喜,和范五福是叔伯兄弟,自小父亲早亡,只一个寡母王春桃把他抚养成人。

        当着陶南风、萧爱云的面范四喜没有说话,但她们一走,他便发起了脾气。

        “你一个女人家,一天到晚工作、工作,还要不要管这个家?带孩子、喂鸡、做饭这些事你都让我妈做,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女人样?”

        王春桃没好气地起身收拾碗筷:“什么都不做,全都等着我来侍候!有点文化就了不起了?当上公办教师就不得了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算什么女人。”

        连脊房户与户之间门只隔了一堵墙,根本没有隐私可言。李敏丽不愿意争吵,怕给同事听见丢脸,冷着脸抱起女儿走进卧室,坐在书桌前打开备课本发呆。

        人生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滑向深渊的?

        从县城来到农场,繁忙的农活让她不堪重负,范七喜呵护有加,主动帮她干活,送水、送饭、送野果,带着自己在山间门采野花、拔竹笋、取泉水。单纯的李敏丽陷入这样的温柔与新鲜,跟着他回了家。

        就是那一次上门,王春桃连哄带骗把她留下歇了一晚。第二天,谣言满天飞。哪有好姑娘在男方家睡觉的道理?肯定是钻了一个被窝。

        有嘴说不清的李敏丽只得嫁给了范七喜,那一年她才十九岁。

        生下女儿之后血崩差点丢了命,自此便再也没办法怀孕,婆婆和丈夫便变了脸,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指桑骂槐,仿佛一个女人不能为男人传宗接代,那就是罪人。

        李敏丽也想跳出这个泥坑。

        她读高中时就是语文课代表,报考民办教师手到擒来。当时一个月五块钱民办教师补助是大队部发,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手,早早被婆婆领了。知青补助每个月十六块,一发下来丈夫就会来要,如果不给,便会拉长个马脸各种不高兴。

        范七喜以务农为生,家里穷得掉渣。李敏丽嫁进来的时候,连床像样的床上用品都没有,如果不是靠着她的努力,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偏偏……没人领情。

        范七喜使了些手段才哄着李敏丽嫁进来,生怕她嫌弃自己,便先下手为强,各种挑剔,和王春桃一起拼命打压她。

        “你们知青来我们农场,不就是要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吗?嫁给农民非常光荣了,你得搞清楚。”

        “当初我们村里的老人都说不能娶一个名声臭了的知青,要不是我们家七喜心肠好,放在古代你这样儿的女人就得沉塘!”

        “如果不是我家七喜厚道,就凭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模样,谁会把你娶进门!你去看看我们村的媳妇,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做家务、干农活、带孩子,勤快得很。”

        “虽然说你有文化,但学问又不能当饭吃。镇上贴了大字报,说什么知识越多越反动,你到我们农场来就得好好劳动,改造思想,别一天到晚端着知识分子的架子,小心我批判你!”

        话里话外,这母子俩都在给李敏丽灌输一个思想:除了我们家,不会有人收留你这个名声臭了、生不出儿子的知青。因此你得感恩戴德,奉献所有,或许我们才会对你好一点。

        李敏丽是岳州知青,家中长女,父母重男轻女,根本不在意她的好坏、死活。知道她嫁给当地农民,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连彩礼都不给?真是个赔钱货!”

        李敏丽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如果不是有老师的责任心、孩子们的爱戴支撑着她,恐怕她就活不下去了。

        耳边传来阵阵咒骂之声,李敏丽痛苦地闭上眼。一双温软的小手覆在她唇上。

        一股浓郁的糖香味传来,李敏丽睁开眼,看到女儿将水果糖塞进自己嘴里,女儿不舍地舔着手中糖纸,还不忘安慰:“妈妈不哭,吃糖。”

        舌尖沁出一股甜味,李敏丽愣愣地看着女儿手中糖纸。

        花花绿绿的透明糖纸,红色部分是两个红灯笼,边沿红花绿草花边,还有个大大的“喜喜”字,这是陶南风送给女儿的见面礼。

        那个漂亮的陶南风,活得多么敞亮啊。和当年自己嫁人时的年龄一样,十九岁,却已经是农场领导,人人夸赞。

        李敏丽将嘴里硬糖送进女儿嘴里,摸着女儿的头顶柔声道:“爱莲乖,你吃。”

        这个让李敏丽痛苦的家里,女儿是她唯一的牵挂。之所以给女儿取名为“爱莲”,是李敏丽内心那读书人的执着: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女儿瘦弱得像根小小豆芽菜,头发稀疏枯黄,一看就没有被精心照顾。因为是女儿,被丈夫和婆婆嫌弃,整日骂她是赔钱货,让孩子变得胆小怯懦。

        范七喜走进屋,吸了吸鼻子:“好啊,你们竟然背着我偷吃糖!你一个堂堂小学校长,竟然开始吃独食了?”

        眼前闪过陶南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清透干净,和自己年少时一模一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力量涌上来,李敏丽忽然不想再忍让。

        她冷笑一声:“什么叫偷吃?同事送给孩子的糖你也嘴馋,真有脸说!”

        范七喜一把将孩子夺过来,捏住她的嘴,死命要将那颗糖抠出来,嘴里骂道:“死丫头片子,有糖不晓得孝敬你爹、孝敬你奶,敢自己一个人吃!老子打死你!”

        爱莲双手胡乱扑腾,吓得尖叫起来。

        李敏丽慌得抢上前,想要把女儿抱回来,但范七喜身强体壮,哪里会容她近身,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惹恼了老子,把你剥光了丢到学校大门口,看你还有没有脸在农场小学当校长!还为人师表,臭biao子!”

        无助的屈辱感,令李敏丽眼前一阵发黑。茫然四顾,竟不知未来在何方。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到底应该怎么办?

        婆婆王春桃听到孙女尖叫,走过来将爱莲抱过来,瞪了儿子一眼:“好了,你跟孩子计较什么,还是赶紧把你婆娘收拾收拾,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儿子、儿子!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李敏丽猛然从地上爬起,一把抱过女儿,快速往外面冲出。

        这么多年的隐忍,不仅没有换来一丝一毫的尊重,反而让这对母子变本加厉。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

        门外一片漆黑,隔壁有烛光摇曳,李敏丽抱着女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婆婆的呼喊声:“李敏丽,这黑的天你把爱莲带出去做什么?太不像话了……”

        范七喜嘟囔着对隔壁邻居解释:“唉,婆娘可真难哄,一句话不合意就往外跑,这当了校长态度都不一样了。”

        李敏丽什么也不说,紧紧抿着唇往前跑。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此刻的她无比清醒。

        陶南风,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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