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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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有冒充皇室成员的条件,为什么不赌一把试试?

        “后来你们都知道了。结果皇帝陛下根本没死,还直接干掉了提图斯·劳德,占据了劳德家族全部领星。你觉得我当时能怎么办?我既不能回王都,不然肯定会被查出是假的;又不能就此退出,否则会被贵族追杀到宇宙尽头呢。结果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至少被乱流抛到星盗领地时,我就已经习惯靠坑蒙拐骗活下去了。

        “而那群该死的贵族饭桶……事到临头,却畏首畏尾,连攻打赫卡这一步都不敢迈出。总而言之,一番极其粗暴的内讧和争执,或许俗称的‘狗咬狗’过后——”

        叶斯廷摊了摊手,“就演变成您所看到的局面了,骑士阁下。”

        尼禄盯着视频里略显轻浮的青年,沉默思忖。

        “你认为他的供词可信度是多少,阿列克谢?”他突然问。

        “可……可信度?”

        白狼骑愣了愣。

        从他在视频里始终冷硬的语气看来,他似乎从未怀疑过这番供词的真实性——

        毕竟在尼禄的统治下,极少有人会选择与鲁铂特沾上关系。

        因为那意味着,自己的脑袋也将被挂上审判庭。

        “我估摸在30左右。”尼禄说,“故事大致可以圆上,但部分细节经不起推敲。第一,自巴萨大帝时期出现克隆皇女的重大丑闻后,卡厄西斯家族不再在任何基因库留存自己的细胞组织,又授予狼骑军团对皇家医学院的绝对监察权,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拿到卡厄西斯家族的细胞样本,除非狼骑和皇家医学院内部同时出现叛徒。

        “第二,他获得的甚至不是毛发和皮肤组织,而是保留了骨髓组织、造血组织、整套dna序列的生物培养皿。制造和维持基因嵌合体工程的成本,远比直接克隆出一个皇室成员要高。如果我是皇室的敌人,我不会选择舍本逐末。因为如果需要冒充者

        ,一个克隆人更难被揭穿,而基因嵌合体哪怕只需将提取针的位置偏移几公分,就会瞬间露出破绽。”

        有那么一瞬,他脑中似有冷光闪过,冒出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念头。

        但当他的目光落向书桌上兄姐们抱着他的画像,那个可怕的猜测,就在毫秒间烟消云散。

        “如果他是在说谎,那么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让审判庭了结他。”

        尼禄说,红眸微微眯起,“但我恰巧是个不会听从阶下囚意愿的君主。直到我掌握全部真相前,他不会就这样轻易解脱。”

        审讯视频播放至尾声。

        视频中,白狼骑起身离开病房。

        手掌按住门板时,他按照尼禄的嘱咐,回头询问叶斯廷:

        “你过去是否曾接触过皇室成员?”

        “皇室成员?”

        叶斯廷挑起眉,他那并不逊色于全息面具的精致眉眼间,显出一丝戏谑,“我倒是想。但你那些跟自己主人寸步不离的同伴,难道会给我机会吗?”

        骑士转身离开。

        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叶斯廷轻佻勾翘的唇角,便瞬间抿紧。

        他的手在被子上慢慢攥成拳,又在余光瞥到病房内隐藏的摄像头时,若无其事般将拳头松开。

        纵然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深恶痛绝,但并不代表他就对鲁铂特的做法拍手称快。

        因此谎称自己是鲁铂特手下时,他本能感到胃部恶心。

        但尼禄……尼禄比幼年时成长得太多了。

        他心知自己的供词,很大概率是骗不了尼禄的。

        但对于审判庭和帝国而言,这份供词已经足够给他们一份交代。

        即便尼禄最后宣布处死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存在异议;

        因为鲁铂特原本就是皇室的死敌。

        而随着审判结束,这场沸沸扬扬的假皇子风波,也将会就此平定。

        叶斯廷低低咳嗽着,然后向后躺下,望向雪白的天花板。

        “……有一天当我在黑洞中消亡,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因为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归宿——消失在深深的、旋涡般的阴影中……”

        《流浪者号》里的无名舰长,低声向此生最心爱的女性孤独剖白。

        而他也与舰长一样,始终等待着被黑洞吞噬的时刻到来。

        但他从未想过,他的终焉之地,竟就在自己的起点。

        叶斯廷略显疲惫地闭上双眸。

        ……至少他还是亲眼看见了尼禄长大后的样子。

        ……

        叶斯廷依旧被看管在疗养院内。

        但随着身体好转,他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些,可以偶尔在狼骑监视的情况下,到庭院走动。

        虽然不被允许与任何人交谈,也不准接触外界情报,但叶斯廷仍然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出这里仅供狼骑休养。

        庭院内除去养伤的狼骑和医官,基本不会有外人。

        之前来过疗养院的白狼骑和海德里希,后来也不见踪影。

        叶斯廷难得有些摸不清现状。因为他确实不明白尼禄究竟想拿他怎样。

        被关押在疗养院期间,他的作息都由自己自由安排,这让他最大程度确保戒断后遗症发作时,不会引起监视狼骑的注意——那时他基本都在自己的床上。

        而平时状况好些时,他就在庭院里四处走动,尽量展示出正常人逐渐痊愈时的面貌,以规避太过深入的检查程序。

        庭院里常有一个中年男人,会在地上用树枝画画,嘴里还经常念念叨叨,似乎精神方面有些问题。但其他在这里养伤的狼骑,看上去却非常尊敬他。

        叶斯廷又一次在医官面前刻意走动,狐狸眼在阳光下微微

        眯着,看起来十分散漫慵懒。

        他本是不经意经过中年男人身边。

        但当他的眸光瞥向地面的画时,唇角的笑意突然凝固。

        地上是好几个胡乱涂画的小人。

        有穿小裙子的,有穿裤子的,明显是两个小男孩和两个小女孩。

        而第五个小人的年龄,看上去特别小,还被塞在襁褓里。

        那个个子稍高些的男小人,正笑眯眯地抱着他。

        他只一瞥,就闪电般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

        尽管眼神和面貌变化极大,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卡拉古先帝的狼骑。

        他散漫的眼神出现一丝惊愕。

        但半秒过后,他的眸光迅速掠过正在监视的狼骑。随后,他神情平静地绕过地上的涂鸦,走向庭院另一个角落。

        “……殿下。”

        身后传来含混的呼唤声。

        他脚下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迈进。

        “二殿下……”

        “赫德先生,怎么了?”

        老狼骑身旁的护理官察觉异常,立刻赶来询问。

        她看着老狼骑抬起手,指着一名白发青年的背影,啊啊地想要说什么。

        但白发青年充耳不闻,兀自走进树荫里坐下,然后开始托着腮看书。

        随着青年的脸转过来,老狼骑的眼神也由惊喜转为困惑。

        他不住地挠着脑袋,又拿小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在小人们的头上画了许多问号。

        “他好像在叫你。”

        少年平静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不准备回应吗?”

        叶斯廷眸光骤闪。

        庭院里到处都是葱郁的灌木和树林,他并不清楚对方在这里看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但他也不作声,只轻轻合上手里的书。

        “不,神圣的皇帝陛下。”他说,声线仍然带笑,但没有回头,“我只是一个蹩脚的赌徒和骗子,日夜祷告陛下会看在我诚心忏悔的份上,至少能放我一条生路。像我这样的人,可担不起如此尊贵的皇室名号。”

        “你的确是一个骗子。但未必诚心忏悔过。”

        身后的少年淡淡说,叶斯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钉进自己后脑勺的目光。

        “无论是什么秘密,存在的意义就只在被揭穿。对世人如此,而对掌控一切的帝国君主,秘密甚至没有存在的必要。”

        叶斯廷闭了闭眼,站起转身时,面上已是滴水不漏的完美笑容。

        他本想屈膝向银发皇帝行礼,但膝盖还没碰到草叶,就听见对方冷硬地命令:“起来。”

        白发青年顺从地站直身体。

        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对方身上,而是只看着两人之间灌木上的小花,像是突然被花瓣的数量吸引。

        尼禄眼神幽暗地看着他,军靴踏过草叶,又向他靠近一些。

        而在两人的不远处,白狼骑正站在保证这场谈话私密性的距离,按着枪套,时刻警惕叶斯廷的一举一动。

        “科学院重金悬赏阿西莫夫项圈的破解方法时,是你向王都提交了正式的破解方案。因为你早在几年前就已成功解除了自己身上的阿西莫夫项圈。为什么提交破解方案,又为什么选择继续避人耳目?”

        “请恕我愚钝,陛下。”叶斯廷恭敬地低垂眼睫,宝石般的绿瞳,仍在注视灌木上的小花,“我确实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第一个谎言。”银发皇帝冷淡道,“平叛战役前期,你凭借对南境贵族领主的恩情,联合南境中层贵族起兵对抗叛军,并成为南境贵族联军的秘密司令。为什么?”

        “陛下,您或许是真的是找错

        人了。”叶斯廷眉眼微弯,面上浮起笑意,“我从时空乱流里回来时,就已经在帝国东境了。哪有空跑到南境去?”

        “第二个谎言。”尼禄紧盯着他,军靴又往前迈进一步,“东境滞留在赫卡星系的叛军部队,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拥有最高权限。赫卡军科局确认过最后的指令人,是你用dna密钥封锁了所有舰队,令他们不得不向赫卡星系投降。为什么?”

        叶斯廷还在看灌木上的小花。总共16片花瓣,他心想。

        “是谁给了你二皇子的活体组织样本?是谁负责植入基因嵌合体工程?”

        “……”

        “是谁曾让你佩戴阿西莫夫项圈?”

        “……”

        “为什么不说真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秘密值得你坚守?”

        “……”

        尼禄已经站定在叶斯廷跟前。那双锃亮的军靴,几乎要碰上白发青年的鞋尖。

        他觉察到自己的牙根处有些生疼,原来从刚刚开始,自己就一直在无意识地紧咬牙关。

        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正在随着叶斯廷的沉默逐渐加强。

        蔷薇色的幻象再次袭来,持续叩击他灵魂深处的空洞,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痛楚。

        “——多年前你就在这里。是不是?”

        他直视那双绿莹莹的狐狸眼,低沉的字音,几乎像从齿缝间一个个挤出。

        “你究竟是谁?”

        叶斯廷唇角的完美笑容,稍稍停滞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他险些在尼禄近乎偏执的刨根问底中动摇——因为他从来都不擅长拒绝尼禄的要求。

        但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

        有些人选择守口如瓶,是因为秘密本身值得坚守。

        而他恰巧相反。

        因为他背负的秘密本身,如今早已没有值得揭晓的意义。

        “回禀陛下,事实上,我什么人也不是,什么身份都没有。”

        叶斯廷开口,说出今日唯一一句真话,“您可以将我送上审判庭,以叛国罪处死;或是大发慈悲,将我流放出境。我对众神发誓,无论您选择怎样处置我,我都只会满怀感恩地接受。”

        沉默。

        他面前的少年沉默许久,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好,不说也可以。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愿,赐你你想要的慈悲。”

        叶斯廷将目光从树干上移开,在空气中游移片刻,最终缓慢移向尼禄的面庞。

        就在他望定尼禄的这一瞬,系统的嚷嚷声,同时在尼禄脑中响起:

        【又来了,狐狐特供的反向冲刺!叶斯廷的仇恨值这几天都稳在40多呢,就这一秒,又特么归零了!】

        “我记得你之前曾说,你始终深深地仇恨着卡厄西斯皇室。”

        银发皇帝立在深深的花荫里,脸上落满斑驳迷离的蔷薇投影。

        他那双仰起的红瞳,还是如多年前那样漂亮剔透,浓郁得像最顶级的鸽血红宝石。

        但苦难到底在曾经天真娇气的小皇子身上,留下了永不可磨灭的疤痕。

        当尼禄微微勾唇,露出那枚小小的犬牙时,叶斯廷在他眼中,看见了独属于少年暴君、自己完全陌生的凛冽和残忍。

        “既然作为仇敌的我,如今已经站在你面前,你为何不试试顺从自己的心意,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我?”

        尼禄声音平静,红眸深处,却闪过近乎执拗的孤注一掷。

        “只要你能做到这件事,我会按照你的期许,将你流放出境。否则,我将不惜一切手段,从你口中挖出我想要的真相。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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