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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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确实比他紧张,因为承恩直接伸了个大懒腰。筋骨舒张的感觉让承恩爽快地“啊”了一声,闷闷地道:“我家人不是三天前去世的啊,走好久了。”

        凌皎一愣。

        “而且,”承恩道,“恩公,就算是你想的那样,我飞升天兵不也因为你吗,像你那个朋友说的一样。”

        凌皎疑了一声,扯了下嘴角,消化完他的话才扶起额来小声咕哝:“一口一个我朋友,他……顶多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承恩没太明白,只说道:“我好像理解你那朋友为什么要把小孩关起来盘问了。”

        “啊?”这回轮到凌皎没听懂。对于他话里的“朋友”“小孩”,凌皎都没太对上号,当然,最难理解的是,“理解”这个词从承恩嘴里说出来。

        承恩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试探似的问了句:“你是不是……有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对于染关而言,从莲动渔舟到流血漂杵不过一夕之间。而这种颠覆性,对于凌皎来说也差不离。

        毕竟他之所以能站上城门楼子,有摇旗喊话的机会,除了因为军营里有人想碰他的猫被揍成了猪头以外,还因为……他根本就是把“我能飞升”挂嘴边的……

        但是承恩刚如此问完,还没意识到这话不该说的时候,头顶上那人就笑开了,摆手道:“小事小事,他们不计较就行,我哪有什么过不去。”

        承恩这才放下心来,他打量了一下死透了的小武,又抬眼看向弓身掸灰的凌皎:“所以,你这是吃完了……?”

        凌皎起身时,停顿了一下,并没想到怎么回答。就好像只是喝了碗温乎乎的汤药下去,并不苦口,还舒服许多,但要说饱……就根本不是那回事了。

        他没滋味地舔了舔嘴唇,又看向承恩,黠光从眼尾冒出去:“不过我还想再吃点。”

        “啥?”承恩在原地反应了一会,脸上血色倏然尽褪,“啥?!”

        如果说第一声是惊讶,这第二声就是绝望!

        凌皎的指骨被捏得嘎嘣响,眸光一转,解释道:“刚才那些是吃饱了,但总觉得吧,还是要吃点有味的才行。”

        承恩:“什么有味……?”

        凌皎挑了下眉:“肉啊。”

        话音未落,承恩全身肌肉一起动起来,脑子没跟上嘴,嘴没跟上腿,再鬼叫时人都跑远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凌皎并没有立刻追上,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总觉得漏了件事。

        可能是周围尽是疮痍的缘故,小小的玉佩莫名给人一种慈悲天地的错觉。纹路是二龙戏珠,在人们的期许里,常常寓意消灾避邪。

        凌皎蹲下身,轻拨开迅速硬化的手指,将玉佩上的红绳解松,套进小武脖颈。垂坠下来的玉佩被他用手捂热了一会儿,贴了一枚算命的铜钱进去,一齐掩进了褶皱的布料。

        虽然家破人亡之灾未消,起码万鬼吞噬之邪已避。于挣哭中降临,于止水心境中长辞,也算修成正果了。

        那一刻,小武头顶忽然亮起一道金光,犹如火星翕张,从上至下,转瞬消散于天地中。

        凌皎看着那些消散的金光,忽然想起山上那骗子小和尚的一句祈告,说的是……愿归来之时,河清海晏,盛世长安。

        ·

        结界早已破开,地上被风刮来的破灯笼接连绊了承恩好几脚,进城时赶的那匹马很有明哲保身的天赋,不知何时带着轿子冲出了城门外,但又无家可归似的等在不远处,乱搅出一圈纵横交错的车轮轧痕。

        这马已经不走了,说什么都不动了。只能靠一人在前面牵着,一人在后面推着。所以理所应当的,变成了承恩在前面牵马,凌皎坐在轿子前翘脚。

        野蛮的战火将原本温宁的乡间小道搅合得红泥辘辘,如钝刀在黄土道上来回割磨,畦田杂草丛生,被风吹往村庄的方向。

        他们驾着马车,一路北行,决定还是去先看看那念念不忘的儿子,虽然它已经死了,据说是先被分尸再被火燎,所以往好了想,没什么痛苦。

        凌皎折了根带叶的木枝,掰掉茎叶尖刺后有意无意地扫在马屁股上:“飞升那天,什么感觉?”

        放在平时,这枝条搁手里一动,马不用回头就知道跑,现在恰好相反,越抽越不动,抽得狠了,一蹶钉在原地,得哄半天。承恩在前面拉得很费劲,眼看又四脖子汗:“就是……感觉自己飘到半空,刚开始我还以为要死了,后来发现身边风雨雷鸣的,我直接就明白了!”

        凌皎瞥去一眼:“话本子没少看。”

        “听的。茶楼边上摊位贵,但是客人也多,里外里反正不怎么赔钱,还热闹。”他拿手背抹了把额头,回头问,“恩公,能下来走吗?马车别要了。”

        凌皎一听,立马仰身往轿子里躺,闷闷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阔少爷,这可是马车,我没听出来你不怎么赔钱,听着像富得流油。”

        承恩摇头道:“秋天赔钱,那时候庄稼要死一批,都说是因为你们鬼界月桥下面那个……火弄的。”

        轿顶上垂下来的木刻莲花吊坠随着轿子打圈,凌皎睁着眼睛随它晃了半晌,觉得还挺好看的,嘴里接着话头:“月桥下的火怎么了?”

        承恩嘀咕着:“这个可不敢说,尤其是家里种地的,提这个是大忌。”

        凌皎“啧”了一声,“你又不用种地了。而且为了你能快点去天庭种仙女,这马车更不能扔了。”

        承恩道:“你只是懒得走吧?”

        凌皎一轱辘爬起来,扬枝便抽:“没有我在上面抽屁股你看它走不走?”

        结果一下直接给马抽停了。凌皎眨了两下眼,直板板地躺回去了。但他实在躺得正气凛然、不容置喙,承恩根本没法吭声,只能继续扯马绳。

        就是胳膊有点抽筋。

        枝条上的细叶被折成长条状,吹得呜呜响,马听了直叹气,轿子里的人倒玩的十分起劲:“你天劫渡了多久?我昏了三天……还说呢,一醒来就说我进了阎王殿,笑死了,什么玩意就是阎王殿?跟迷宫一样,转了好久最后还是翻墙出来的,求我去我都不去。”

        “啥?”承恩步子忽然顿了一下。

        凌皎低下目光看着马屁股:“啥个屁,不是我吹,是真求我去我都不去,一入鬼界前脚绑个恶鬼后手害死驴哥,我敢保证我回鬼界的一瞬间就被唾沫喷死群拳揍死。”

        “等一下,”承恩转头看过来,“恩公,你昏了三天?”

        凌皎坐起身,“嗯?”了声,看承恩嘴巴仍张着没闭上,愣着不知在想什么。

        “啧”的一声,绿叶从凌皎唇瓣上飞出,沿着轿帘翻滚到黑暗中,他回头向前搡搡手,催促道:“怎么了到底?”

        承恩忽然蹦了一句:“天雷崩了三天三夜。”

        凌皎闲晃着的脚踝倏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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