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泛舸中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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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的时候,人们常说末日要到了。世界某处下了一场毒箭蛙的雨,溶化了好多无名的土地。火灾、地震和洪流冲垮一大批生命,人们说那不是命运。一个小镇发生了大屠杀,许多城市发生了非自然死亡事件,没有报道也无人知晓。

        当一个意外足够微小,便可以当作不存在。直到这场意外化作灾难,与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息息相关。

        几年以前的牧青也曾觉得一切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现在,他和颜琢灰头土脸地离开警察局,叫了个出租,身子一歪就瘫倒在车后座上,走向世上处处存在的意外。

        “去哪?”司机戴了顶红色的鸭舌帽,帽子下细长的眼睛从后视镜瞥了瞥这对年轻人。

        牧青看到他厚实的嘴唇,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这对粗厚、发紫的嘴跟刚才让他们写笔录的民警如出一辙。民警肥硕的屁股往椅子上一砸,一只手点上烟,一边嘬烟一边命令这两个人交待情况,颜琢压不住性子还跟他拌了几次嘴。一个下午过去,牧青被当作第一嫌疑人审问个彻底,直感觉自己被洗了遍肠。

        “电子科技大厦。”颜琢没精打采地回答。

        在更年少一些的时候,牧青对灵异事件也有过浓厚的兴趣。趴在高中宿舍的被窝里,宿管阿姨“嗒嗒”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就掏出手电快速地读一遍班级里传阅的怪奇小说。

        后来母亲的脸上盖了白布,黑白相片里不再保留她的神经质,而是显出一种活着的时候没有的慈蔼。十八岁的牧青被带往涂州之前,觉得世上不会有鬼神——因为母亲那样可悲可憎的女人,死后也应当阴魂不散,可是她从未纠缠过自己哪怕一夜的梦境。母亲竟然没有丝毫执念了,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她一辈子反复念着、怨着的男人,也没能把她的魂魄多留在这世上一刻。

        头戴一顶滑稽帽子的男人告诉他,他生来不凡,异象调查与研究中心愿意支付他的大学学费,条件是之后在这个什么狗屁的“异调局”工作五年。

        彼时牧青刚处理完后事,生活的疲累让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为父亲留下的巨额债务感到惊讶。

        过往他对父亲的恨都是模糊的,存在于母亲没完没了的怨言里。直到生存的压力锋芒毕露地显现出形状,恨才具象起来,生动且清晰。

        “我这种人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牧青当时这么说,把滑稽男人给的单程机票揣到怀里。

        到达涂州以前,他其实也对所谓的异调局有些雀跃的想象。蝉3301或是507研究所在他脑子里交替。不过现实十分骨感,大学四年他只是从一个残疾的男人手里领钱罢了,而且多数时候钱会直接转到账户里。

        听上去很高大上的“异调局”,就藏在涂州电子科技大厦里。他每一次走进那座粗鲁的混凝土建筑,都像他十八岁那年一样感到失望。

        现在他含着胸、护着肋骨,一拐一拐地下了出租车,不知如何向局长交差。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精力充沛的颜琢也有点泄了气,走到他身侧说:“进去以后说什么啊?你要没主意我就说实话了。”

        牧青眼睛瞪得巨大:“就说我们找到了她,然后遭遇了炸弹袭击,但是警察在现场没有发现她的尸体?这话你会信?”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话术?”颜琢撇撇嘴,“应该这么说:她落魄极了,浑身上下破破烂烂,满是冻疮和伤口。我们为这个可怜女孩的命运感到悲伤,本想给她清洁一下身体、换件衣服,没想到竟然遭遇了未知袭击。我们两人都身受重伤……”

        说到这里,她站在石阶上假惺惺地咳嗽了两下,显示自己正在承受痛苦,接着说:“在这片混乱里,我们跟那个名叫金虞的女孩走散了——怎么样!修饰一下,这个故事就合理多了。”

        牧青愁眉苦脸道:“直接说我们还没找到她,行不行?”

        “不成、不成。”颜琢脸耷拉下去,“我找到她的时候,就给老东西发消息了。”

        “你怎么手这么欠!”牧青气得倒吸冷气,伤口都牵扯着疼。

        他们一路你推我搡地走到局长办公室的门口,一直在小声争论到底应该如何解释。办公室的门上有一扇小小的窗,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把他俩最后一点侥幸都打碎。这扇门背面,那个勤勉的男人必定还在工作。

        撒谎是最坏的选择,于是他们决定随机应变。

        牧青抬手,在门上叩了三下,心情沉重地等待局长打开门。

        颜琢却突然凑近他的耳朵,快速又小声地说:“我想上厕所!”

        他吃惊地扭头看颜琢,只看到她苗条的背影迅速奔跑,消失在走廊尽头。牧青气得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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