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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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花厅内,处处都是精致的古董玩物,柔软的绣花地毯铺在地上,屋内炉子烘得整个空间温暖如春,檀香阵阵,面前的老人瞧着再和蔼不过,可书月却心中苦涩,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孽是缘。

        她手指上有些微的疼痛,起初她没有注意,可此时却已经明白,陆家早已有人在她昏睡之际取过她的指尖血作为药引,应当是的确对那陆家小姐,也就是晏杭如今的妻子起了作用,所以陆老太太这会儿才会跟她坐在一起商谈此事。

        说是商谈,其实她没有丝毫退路。

        命是陆家救的,未来杏儿的伤依旧要指望着陆家来救,人家要她的指尖血,她不给都说不过去。

        只是书月还是问道:“书月愚钝,不知道我与陆家是有什么血缘关系存在?”

        陆老太太淡淡一笑:“这关系说近倒是也不近,但的确是存着血缘关系的。我与你外祖母曾经是表姐妹,所以算起来你也应当喊我一声外祖母的,你在我们家也是表小姐,这些还走动的姑娘家,若论排行你应当算是四姑娘,我们算是远亲。”

        面前女孩儿清瘦柔弱,那一场大火之后她昏睡一年,人被运到京城太傅陆家之时,陆老太太瞧着她压根就没有活路了,但那时候陆家也出了事情。

        他们那才嫁到宣德侯府的女孩儿莺岚身子骨太差,洞房那日就撑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当晚宣德侯府大夫进进出出,不得已通知了太傅陆家,两家人都是惆怅,这刚刚成亲陆莺岚身子就成了这般,若是撑不住,自然对晏杭名声影响极大,肯定会有人说他克妻,两家里本身于权势上的打算也会落空。

        陆莺岚是不能死的,她也不想死,陆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被高人指点之后却还是愁,他们整个家族但凡沾亲带故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儿,上哪去找到了二十多岁还未出嫁的老姑娘呢?

        就在那个时候,书月的外祖母托人将书月送到了陆家。

        陆老太太立即振奋起来,不计代价地让人去救书月,哪怕她昏睡着,只要人没死有呼吸就可以。

        因为只要她还活着,她的指尖取得了血,陆莺岚便有救。

        书月昏睡一年,陆莺岚便用了她的指尖血一年,说起来倒是也怪,陆莺岚的身子真的在慢慢好转,从最开始瞧着行将就木的样子,到后来竟然能神色如常地起来逛园子,接待客人,宣德侯府与陆家都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时候,书月醒了。

        陆老太太却不急,她有把握将书月留下来,心甘情愿地给孙女陆莺岚做药引子。

        只是,陆老太太也查过为何这女孩儿为何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心里头清清楚楚她与晏杭的那段往事。

        她长得这样漂亮,瞧着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儿,却被晏杭抛弃了,不过是因为出身不行罢了。

        但如今卢家人都不在了,卢书月更是毫无靠山,想拿捏她也是一件极为容易之事。

        只要莺岚能活着,她没有精力去想旁人会怎么样,她现在只希望卢书月安安稳稳地留在卢家,在陆莺岚需要药引子的时候就乖乖伸出双手。

        书月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陆老太太,您对我与杏儿的救命之恩,书月没齿难忘,若陆小姐需要书月的指尖血,书月也心甘情愿地奉上,只是书月恳请陆太太可否帮助寻一位靠得住的大夫,能治好我那丫鬟杏儿脸上的伤?若是疤痕还好,她脸上反复溃烂,实在是痛苦不堪。”

        陆老太太笑眯眯的:“这个自然是不在话下,我会让人去寻大夫继续给她医治,你倒也是个好主子。只是你自个儿的身体也要注意,才醒来没两日,多吃些好的养养。”

        接下来,陆家日日都给她送去营养丰富的各色菜肴,其中补血的猪肝木耳之类的最多,而后那取血的人日日都来。

        每晚书月都要借口把杏儿支开,而后让人在自己的指头上取血。

        那人是个年轻大夫,瞧着不苟言笑十分有礼数,书月没有料到药引子是每晚都要,而且要的数量比她想的还要多。

        手指上的血是无法挤出来太多的,她本身也不是气血很足的人,挤不出来只能使劲儿挤,连着几日,十根手指便都挤得发白,疼到拿东西都有些困难。

        书月没有喊过疼,只有一次那年轻的大夫抬头看她:“若是疼了便告诉在下,在下再想旁的法子。”

        女孩儿面色发白,却只是弯唇一笑:“还有旁的法子吗?”

        那大夫怔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可以为姑娘开一剂补血的药方子,姑娘喝着,身体也不至于亏空太过。”

        书月心里觉得难过,手指也疼,却笑道:“你不怕惹了人吗?”

        他是替人来取血的,却来心疼书月的身体了。

        年轻大夫立即退后两步,朝她鞠了一躬说道:“在下姓陈,自小便跟着家父学习行医治病,但此番是头回要取人血,且日日都取,在下实在是不忍心……”

        他所学的是救死扶伤的法子,不是把人的身体往亏空里折腾的法子。

        只可惜,他们陈家有时候也是要看人脸色行事的。

        许多事在权势面前都是无可奈何的。

        若这女孩儿会哭会喊倒是也罢了,她明明手指头都被挤得红肿麻木出不了血了,纤细白嫩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可她不曾出过一丝声音。

        陈柏行偶尔悄悄余光瞥一眼她,只见她目光空泛,精致婉约的面庞似一尊玉雕像。

        那是一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痛苦之后的平淡与绝望。

        明明是春日桃花一般绝艳的姿容,却有这样令人心碎的神情与遭遇,陈柏行更不忍心下手。

        书月收回思绪,看向眼前穿着灰白相见长袍的年轻男子,他一双眼睛温润,五官清俊,瞧着便是个好人。

        但好人又如何?

        即便是好人,也还是会手执银针,一次次地扎她的手指头。

        她声音清冷,轻轻咳嗽一声,淡淡说道:“不劳您费心了。”

        只要能换来陆家给杏儿找到治疗脸上疤痕的大夫,那也算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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