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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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半晌,面色现出些不愉。

        “不可。”他断然拒绝道,“此举一出,岂非让皇室失信于天下?实在不妥。”

        时榭闻言也不恼,只是微微弯了弯唇,面色柔和:“天下所信,究竟是皇室人,还是皇室玉?”

        “时榭!”元乾帝脸上终于浮现出愠色,“谁给你的胆子同朕这么说?”

        末了,他冷哼一声,拂袖朝殿外去。

        “打磨以待出鞘,剑如是,民心苦玉久矣,更不外如是。”身后悠悠传来青年人的嗓音,一时竟令元乾帝有些分不清其中掺了多少真情实意,便是又听他惬然道:

        “何况那皎云玉到底身在何处,陛下定是比臣更清楚。”

        踏出殿的帝王脸上尽是不愉,却好似夹杂了些迟疑,忿然作色,他突然伸手一扬,倏地挥出捏在手中已久的碎玉片,只听一声脆响,碎片顿时应声四下迸散而飞。

        听着门外动静,时榭轻嗤一声,目光再度落回那荷纹玉壶,他以掌缓缓包裹住失了盖的空缺处,腕间却有血渍隐隐沁出,如玉上生花般顺着壶璧染上几簇妖冶的红。

        “失水而涩……可是何曾有水?”

        茶汤升起的袅袅雾气弥漫室内,桃袂小心搁下壶盅,面上表情却是十足复杂,颇有几分临深履薄的意味。

        她只觉得面前这幅画面诡异,十分诡异。

        本来,她正饶有兴趣观察着自家郡主失忆后乖巧恬静的模样,听她柔声问道:

        “你方才所说的闻公子,现下在何处?”

        这闻公子便是当日舍命将辛珂从暗杀中救下之人,桃袂虽不知其具体名讳,但见他武功高强,又是位侠肝义胆的仁士,即便待人有些疏离,这位公子在她的印象里还是不差的。

        “一直在王府中呢,郡主若是想见,奴婢这便……”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有叩门声传来,沾了笑意的少年声线在寒气犹存冬日暖阳里显得清澈而明净。

        “听闻郡主已醒,在下特来探望。”

        语气中丝缕不难察觉的欢欣之意倒让小侍女愣了一瞬,却还是低声开口说:“想必正是那闻公子。”

        “让他进来罢。”辛珂道。

        玄衣袍角翻飞间映入眼帘,来人面上是澄澈笑容,半扎的如墨长发在暖阳辉映下镀上浅浅一层金,衬得他轮廓柔和,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辛珂有些意外,本以为能独当一面救人于水火的多半是位正值当立之年的男子,未曾想这闻公子竟与她年龄一般大,举手投足间牵出些少年人才有的张扬朝气。

        至少在他进门的那一瞬,换了芯子的郡主还是这么想的。

        因为很快,她便注意到了身旁桃袂面上尚未及时撤下的一抹愕然。

        心下稍稍放沉,她率先开了口:“阁下便是闻公子吧,请坐。”

        此时的小侍女正双手垂在身前,不声不响捏着一小片衣物布料暗暗摩挲,内心疑云满腹却无从疏解,端在面上,倒多了几分苦闷之意。

        接受了自家郡主失忆后性情有所改变的现状,她虽不敢明说,心中却到底有些庆幸在的。从前的辛珂性情乖张,行事逾矩乃是常态,一副闭月之貌却整日搭配着满脸刻薄跋扈之色,时常叫她惶惧不敢言,如今失了记忆,整个人却瞧着端庄又亲和,叫她怎能不喜。

        她心里想着,脸上悄悄挂了笑,可转眸看向正浅抿热茶的少年时,嘴角又渐渐坠了下去,再度换回了先前的苦闷。

        她不理解,脑海里回想起几天前的场景。

        彼时这闻姓的玉面公子执剑屹然如苍松,罗袜生尘,一套剑法令人眼花缭乱却招招毙敌,以一敌众救出辛珂的英勇身姿她是见识过的,作为贴身侍女的她当时险些一并送命,所幸有这少年的出现,心中自然对其千恩万谢,便挽留他暂居王府,言郡主醒后必有重谢。

        对方并未推却,可当桃袂抬眸望向他眼中时,漠然与一闪而过的阴戾吓得她有些脊背发抖。

        她绞尽脑汁,最终选择化用了东巷雅怀楼的那说书先生讲过的一句话叹道:俊则俊矣,不好相与。

        可如今——

        玄衣少年有些懒洋洋地倚着圈椅扶手,面上端的是和煦如春风般的友善微笑,毫不避讳地将目光落在面前脸色无澜的辛珂身上。

        桃袂只觉得,便是将两人状态对换,她也更有可能觅得一丝合理的心安。

        顶着对面叫人难以忽略的灼热目光,辛珂终于还是放下了端详许久的铜镜。

        她本试图通过对目前容貌的认知使自己更快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可当抬头对上面前少年的目光时,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涌起些恍然,仔细往那情绪探去,发现尽是虚无的不安。

        “闻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像是察觉到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亦或是语气里的一丝不自然,少年脸上的笑容显出些玩味,他不答反问:“郡主难道无话对在下说?”

        “闻公子救我性命,我万分感激,必然重谢,只是现下身体虚弱,不便多谈,公子何事大可直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饶是一旁的桃袂听了也眨眨眼,自觉往旁挪了挪,准备给少年让出条离开的路。

        却见他似是悦极般轻笑一声,以手抵颊撑在微屈起的膝上,身子微微前倾拉近了与辛珂的距离。

        隔得近了,辛珂不免被他过人的容貌所惊艳,桃花眼勾人,此刻却含着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吸引人就此沉溺进去。

        心下骤起戒惕,她冷了神色,不仅因那少年笑容未至眼底,更是因他眸中幽潭下蕴隐的郁结阴鸷如将至未至的风暴般令她心生惮畏。

        他像是在喟叹,语气却染上古怪至极的笑意:

        “在下无事,只是颇为心伤。”

        “为何?”

        “只因郡主,未尝过问我名姓。”

        不待辛珂反应,他径自开了口,声音缱绻又好似满怀期许:

        “我名,闻琏。郡主亦可称我表字,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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