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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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又随其父武宁侯楚典出征,戍守西境三州,协其父组建西宁军精锐,赫赫之功不以赘述。

        元凤郡主风光无限的这段时日,大魏女学随之盛行,世家贵族甚至多有打破男女大防,允许本族子女共进学堂马场,国子监破例始招女学生,朝中更是有女官崭露头角。然而,正当举国上下广为流传她那句“休言女子非英物”的壮志豪语时,楚瑜竟褪去战袍,像是也逃不开女子的宿命,嫁给了还是军中参将的赵南霆。

        赵清卿的记忆里没有那个英姿飒爽的元凤郡主,只有终日卧病在床,愁眉不展的太尉府大娘子。

        母亲对往事只字不提,父亲偶尔来她院中探望,也是对视无言,一顿饭的功夫都坐不住就去了樊小娘院中。

        父母的相看两相厌令她不解,只怪父亲见异思迁,偏心年轻娇弱的宠妾,直到母亲咽气前双目怒睁,空洞而执着地盯着北窗,嘴里不断喊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知为。

        这并非父亲的字。

        不是父亲变心,而是母亲不爱。

        那一日残阳如血,赵南霆快马加鞭,跑死了三匹西境宝驹,方从江北巡视水防归来,终究没见到楚瑜最后一面。他坐着床边,脊背像承受了千斤的负重,彻底垮了,静静地端详妻子早已瘦脱相的容颜,那么羸弱,那么陌生,直到府中管事苦苦相劝,他才颤抖着手为她盖住白帕。

        赵清卿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到完全失声,他闻之也落下两行泪水,哑声道:“阿瑜,我对不住你。”

        思及至此,赵清卿眼眶湿润。

        “罢了罢了。”齐氏倾身朝赵清卿伸出双手,要扶她起来,“你母亲虽是含恨而终,却是最疼你爱你的,为人父母固然望子成龙,可哪个母亲不愿自己孩子恣意一生呢?既然你有你的选择,我亦不会干预。”

        赵清卿起身,跪久了令腿疾处发痛,她左腿稍作活动,便被齐氏拉着坐上塌。

        “我是女儿身,亦是常年行走在外,抛头露面的过来人,怎会不知这世间女子的难处?”齐氏温柔地抚摸她的手,“卿丫头,这不怪你,只怪世道不公,女子要被认可,付出的远比男子多十倍百倍。”

        齐氏抬手比划道:“我至今还记得,你那会儿才这般高,儿时力气不足,为了拿稳一杆比自己还高几头的枪,在烈日下被晒得接连晕了两次,之后更是为了能使枪灵巧,反复训练,不知道身上划破了多少口子,流了多少血啊……正因如此,我才替你惋惜!”

        赵清卿摇头笑了笑。

        她记不太清楚细节了,因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努力,这些付出不过冰山一角,她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太多了,只有满身大大小小的疤痕会替她记着。

        即使这样,她还是要坚持查明永安殿下的死因,手刃真凶,还他一个公道。至于自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大不了从头再来过。

        赵清卿对一件事的执着,会让她更加苛待自己,甚至突破未知的极限,于是她回握住齐氏的手,郑重道:“您别为我担心,半年,最多就这半年时间,我一定会回到军中。”

        说着,她环顾这逼仄昏暗的厢房,嘴角挑出一笑:“这皇宫焉能困得住我?”

        齐氏这才面露欣慰,连连称好。

        离开前,齐氏又一顿嘱咐,赵清卿均笑着应下,突然她想到什么,敛眉认真道:“等此事尘埃落定,阿卿有一事相求。”

        齐氏慈爱道:“好孩子,不怕你笑话,我没有生过女儿,儿子们又早早离我而去,便是恨不得把你当女儿当儿子来疼爱,别说一件事,再多再累我同你吕伯伯都是愿意的。”

        赵清卿心里悲喜交加,缓缓道:“离京前,阿卿能否去府中后院挖出一坛杏花酒?”她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想陪阿昭喝些。”

        齐氏一听到小儿子瞬间动容,眨眼间泪水夺眶而出:“行,行!……都是你与昭哥儿昔日所埋,怎么不行?”

        赵清卿抬袖,替她擦拭眼泪。

        “好孩子。”齐氏一把抱住她,“要活着,旁的都是次要的,昭哥儿最想你好好活着!”

        赵清卿默默闭眼道:“我也一直在想他。”

        是了,国公爷压根不会酿酒,国公府后院的桃树下埋的那两坛杏花酒,是湿花春雨之际吕昭亲手所酿。

        她还记得那是个烟雨朦胧的午后,灼灼的桃花缤纷落了一地,他青缎锦袍,长身如玉,给她撑开一把天青色的油伞,再由她封口埋进土里。

        伞高雨斜,她顶着一脸细密的雨水,抬头恼道:“吕季阳,你给我撑好!”

        吕昭故意把伞抬得更高,居高临下笑看她。

        赵清卿咬牙,继续徒手堆土,恨恨道:“一点活都不干,还给我瞎捣乱,到时候绝对没有你喝的份!”

        吕昭忙纠正道:“可别,酒是我酿的啊。”

        见赵清卿没再理他,极度洁癖的他终于妥协蹲下,任由满地湿漉漉的黄泥蹭上他洁净的衣袂。

        吕昭无辜的脸凑在她面前轻声说:“卿卿,等再回京时你我一同开坛,不醉不归。”

        好,吕季阳,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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