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虎与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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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下胸中翻涌气血,手臂方撑起身子,只向后望去一眼便是亡魂大冒,拔腿便在骑兵阵中向东跑去。

        他们身后的西州骑兵最接近的已不足三里,到处是烟尘滚滚,仿若夺命黑云!

        才强打精神跑出三五步,胸中闷意却如何都压制不住,只觉喉头一甜就算紧咬着牙关也止不住血液升至口中,更是自嘴角溢出,脚下步子便慢了下来。

        转眼间,燕北落马的混乱便打乱整个队伍奔走的阵形,后方燕赵武士自两侧冲过燕北身旁,打个兜转,纷纷驻马,眼看着便要被身后追兵赶上。

        耳边仿佛变得极静,胸口嘭嘭跃动之音却无比巨大,仿佛每一次跳动便让他的头脑更痛一分,向前迈出的腿似乎也不听使唤,猛地一脚扎进泥土里,以诡异的姿势叉开,靠着自腰间解下的环刀才撑着身子不倒下。

        眼前的燕赵武士阵线,遥不可及又仿佛近在咫尺的洛阳城,还有关中远处与天空连做一体的山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只有手里缓缓出鞘的刀,清冽锋利,映着狰狞面孔。

        燕北的身子晃了又晃,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转过头去,双目无神地望向越来越近的凉州兵阵,缓缓扬起平日里轻若无物此时却重如千钧的刀。

        人们说他是辽东的猛虎,可他还是像骏马一样栽了。

        自疾驰的马背上被颠下仅仅让他受伤,但最大的伤害来自坠马后被数百斤重的坐骑狠狠地撞飞,他跑不动了。

        三里不过千步,对骑兵而言不过转瞬,看着越来越近的凉州兵,燕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公孙瓒的脸庞。当谷中十面起鼓乐,公孙瓒是否如今日的自己一般不甘?

        他看见西凉人跃马张弓,百步之外如蝗的箭矢朝自己这边飞射而来,箭雨之下是兀自冲锋不停的剽悍骑兵,越来越近。突然,一切声音都回来了,人喊马嘶,铁骑刀戈!

        “护卫主公!”

        雄壮的身影如同山壁,庞大的阴影将伏地的燕北完全笼罩,两面大盾被典韦擎着狠狠掼在地上,叮叮当当箭矢钉出盾面露出狰狞的铁簇却无法穿透,缝隙里凉州人的嘶吼无比接近,一杆长戟跃马而出将敌骑挑落马下,两柄长刀对圆而上,四处甲胄翻飞人马俱裂,数不尽的燕赵武士咆哮着撞上百倍于己的敌阵,无悔。

        惨烈的厮杀中,透过两面大盾中间的缝隙,燕北看见凉州人的恐惧与却步,乃至阵线逐渐后退,仿若潮水,来势汹汹,退却缓缓。

        身后,鼓吹乐似春雷。

        当燕北缓缓转过僵硬的脖颈,望向自己身后,顶在喉咙的血当即喷了出来,趴在地上大口哇哇地吐出淤血,可染红了整个下巴的他却仰天发出劫后余生的大笑。

        他看见层层叠叠的军阵与一望无际的旌旗,那是留在洛阳的部下。在军阵最前,他见到快速推进的燕赵武士军阵,在那些幽冀骁勇的身后,是数不尽的白波军士与修缮城郭的力夫,操持着简陋的兵器却高举着天下最无畏的章纹大旗。

        虎与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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