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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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然而无所谓的眼眸忽然变得有些不悦,阿蹙眉就开了口,“我没担心你,你爱怎么都行。我是姑娘家的,自然比公主漂亮。”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九慌了神,蹲下身仰头看着他,“我不该拿你和女孩子比的…对不住,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纠结…”

  “我有什么可纠结的,不过是我最后走就是了。”无忧心里也委屈,他抛下自己跑得快,回来又将自己一大男人比成姑娘的模样,戳了痛处不说,还被翻出来自己的担心,这样口无遮拦的讲话,是因为…实在太怕自己生气么?

  “你要走哪儿去?”阿九一愣,忙慌张的问道。

  “我不走能行么?难不成我能一辈子守着你在这边?那你行么?等商队都走了,我也肯定就要走了,你还能怎么样。”无忧满心的委屈,先是见了人家小公主,结果又问自己这些事,自己本就在意,阿九怎么又能和自己保证,一辈子不娶妻?

  “你别走…我能,我当然能一辈子守着你,你要走,那我就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小无忧…算了…没什么。”阿九话没说出来,他怯生生的瞧了眼无忧,生怕他还在跟自己着急。

  无忧撇撇嘴,没理会他,手上却悄悄的,触到他的指尖。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无忧似乎是纠结了一会,这才和他说道。

  “我想和你说…你别跟我急,好不好。”阿九牵住无忧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也没等他的回复就很急切的接了下局句,“只要你别嫌弃我,你不要赶我走。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了,我没什么家人的,七哥对我冷眼以对,长兄对我满是怀疑,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信。每次他们都说,我是最废的一个。所以…我很喜欢你,那么久的时间,我以为我不能接受你,但是我想多了。我真的很喜欢你…请你不要…让我喜欢你,就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想离开你。我知道我说过亲…我和你讲这些很奇怪,之前我也是不信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是愧疚,就像她演厌恶起我那样,我知道是我做的对不住她,但是我不是因为忘不掉她,才会爱你的。”

  阿九的陈情字字恳切。

  恳切到无忧牵着他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他手指尖的凉意。

  无忧眨了眨眼睛,默默垂下了头。

  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许反悔…

  这件事情之后的许多天,二人的话都没有互相说多少,一直到乞巧,才又出去放了灯,话匣子也就由这个打开了。

  虽然秋凉渐渐,无忧确实咳了几声,但一直按着药方来吃,倒是不见什么大事。

  临近七月半,蜀地的风凛冽,吹的山河也寂静无声,顽笑着的贵公子们少了不少,那点温柔的烛光,就都随着夜空里的星落了下去。

  这是一直到七月半的时间里,何瑾破天荒的,空了三天没有来看过何文泽。

  少年的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就算是叫了起来,他也连药都灌不下去一口,自己闷闷的发愣。时笙日日都备了药在他身边,冷了又热,然后再等到凉透,就换了新的药,重新去看着煎。

  爹,娘,为什么你们一次都不让我碰到…衣袖也不会给我牵…真的是要,丢下我吗…

  “所以他是在抗拒?”时笙不可置信的看着御医问道,“他到底抗拒什么?醒也不醒,不吃药如何能治好病…”

  “这大约是陛下的心病,您可以多留意一下,等下次问问陛下有没有什么和您说的。”御医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吃药,那笑着说无碍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放弃自己的人,怎么到了这几天,他就忽然…

  “……”时笙沉默了一下,而后才勉强笑道,“好。多谢您了。”

  何文泽躺在床上,看着门边微微跳跃的火烛,毫无生气的听着门外的对话。

  他还在…担心自己。

  可自己到底哪儿能让他喜欢?

  何文泽根本想不明白,他把目光落在床头上那碗还温的药上,慢慢的下了床。这许多天里,父母不止一次来入梦,自己的命格,自己当然不是不知道。他在梦里不仅一次的求,说要他们带他走。临近生辰,旧年堆积起来的病也反反复复,弄得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心情去吃本来就不爱吃的苦药。

  这几日的不在意自己,使得本就纤细柔弱的身子更憔悴不堪,长发不理,他直身坐着,就颓然的垂了一地。

  昨夜雨骤风急,他依旧是不出意料的梦到了旧事。

  想说的话也早说了百遍,想问的事也听了百遍,何文泽确实也没什么心情和力气再去多在意了。

  他看着手心里的血,意外的有些自己身子里的温度。

  像是根本没大在意过的生命。

  这事真到了眼前,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笙说过的,他说起这事情的时候,眼睛里的欲望是多灼热。

  南归承安本来是满心的踌躇。

  “阿笙?”何文泽疑惑的看着自己手上多出一只纤细的手,顺着看到了它的主人,应该是想的太过入迷,没有听到门开的声音,“怎么好端端的非要牵我,脏。”

  他把手抽了回来,手心上的血有一半留在了时笙手上。

  “别看了…公子…”时笙拿起水盆里的锦缎,替他擦干净血痕,“你已经很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也不吃药…”

  “我不舒服嘛…”他抱歉的笑了笑,猛的咳出的血顺着唇角滴在白衣上。

  “我好想吻你一次…”何文泽用袖角擦了擦血,深深的叹了口气,“或者是明天吧…今夜里你还会陪我的吧,不能走的那种…我醒了,就想看到你。”

  “我哪次走过了…”时笙的手上还有水痕,摸过他头顶的时候,就沾起了点不再柔顺的长发,毛毛躁躁的,枯槁像是冬天的荒草。

  “阿笙,我走了之后,你找个姑娘,生个儿子吧?”何文泽笑着打趣了句,心口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给你做儿子,你照顾我。”

  “你说什么啊…”时笙突然红了眼眶,泪就在眼里打转,“我不要,我只要你一个。”

  何文泽摇了摇头,勉强的稳了稳情绪,“你的小公子啊…怕是不值得你一辈子,所以…他撑不下去了…”

  还没等时笙说话,他就认认真真的问了一句,“阿笙,如果我过段时间,几十年之后,来找你,你还会爱我吗,和现在一样?”

  “那你还是你吗?不是的话…我不要…”时笙抹了抹泪,这话说的矫情。

  “是我…”他换了个姿势,就在时笙身边上,靠着他的肩,用手牵住时笙,“我想听你说说,你是怎么爱我的,为什么会爱上我?我想听你说说,你爱我哪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地方,你忘不掉啊…这些你还记得吗,你要记一辈子吗…”

  “我要不记得就坏了…”时笙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我和你说,你要认真听…”

  “好…阿笙说的,我都听…他是我夫君…我听…”何文泽蹭了蹭时笙的身子,听着似乎也有些哽咽。

  “我从…那年你被陷害,他们说,你谋反。我可不信,我家公子那么乖,怎么可能会…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爱你的,只是你让我滚的时候,我觉得好心痛,离开你许久,我一次也没忘了你,我找你找不到,后来说了亲,我也给退了。我爱你可爱啊…爱你弹琴的样子,爱你指尖的一点雅意,爱你几分干净明了的温柔…但最重要的…都是爱你…”

  时笙只听到何文泽一声轻轻的笑。

  “我忘不掉的…是第一次见到你身上的伤疤,你说早不疼了,让我别担心,但我知道你心里疼的很…我就想着,我要陪你,让别人都不许欺负你…你把自己给我的时候…我记着你还各处挡着,你说伤疤…不好看…你怕我不喜欢,怕我害怕…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话多笨多蠢…我怎么会不爱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一定要记一辈子的…关于你的事…我一件都忘不了,我还记得你爱吃什么呢。公子…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吗…你记得…就和我说…说对了,今年的生辰,我一定给你你最喜欢的东西…”

  夜深大殿无人回话。

  “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说爱我的时候,我记得呢…”

  时笙的喃喃自语里带着点哭腔。

  “公子…你理理我…我不喜欢一个人太久的…”

  “公子…”

  “明彧…”

  星尘铺满冷寂的夜空。

  “要给你的贺礼,是祝娘娘的东西…也是圣考给我的…他说…等你廿岁…你我不后悔…就让你娶我…”

  “明彧…还有两个时辰呢…”

  “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夜色深沉。

  本就不大好的眼睛更是看不清。

  远处是点微光,何文泽就顺着追了过去。

  “爹爹。”他站在男子的一步之外,仰头看着他笑了起来,“您和娘,一直都没有丢下我,对吗?”

  白衣裳的男子眉眼依旧,那点滴的风流,似添了酒的雪落簌簌,他也还了儿子一个笑意,“自然。”

  “那爹爹…我就走了。”何文泽微微的扬了扬头,松了口气说道,“我想…还有人在等我。我会陪他,到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为止。所以,您和娘再好好看看我吧,下次再见的时候,说不定我就要去做一些,您们想做,却从未做过的事情了。”

  “我会努力的,我爱你们。祝我…好运。如果能再多几年的话。”

  时笙隐约的哭声悲戚如霜。

  “阿笙。哭什么。”何文泽疲惫的直起身子,无力的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发间,“我只是累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大概…大概有…许多年。我睡醒了吧…所以,我会好好陪你了,以后都好好陪你…”

  何涉陪着葬下的那半块玉佩,悄然有了条细微的裂痕。

  正是七月半。

  尚书令府上急告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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