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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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及惊鸿,也称得起佳人了。昏黄的火光下,无忧心情难得也略有温柔。

  他眯起眼,想起姐姐。

  妙笔生花,也曾翩然一舞名动四方,也是如此动人。那夜金殿如梦,被诬叛国,她怕牵扯自己,一切认了下来,于是一道从眉角至脸颊的长疤便这样留下来了。

  无忧皱眉,寒意更添了几分。

  他向来不懂什么是牵挂,也不懂到底想要什么,能陪着自己的也没了,那么只能一个人了。他把自己缩在阿九的桌案旁,头埋在臂弯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风萧瑟,是应该多穿点,你这小身板,再受了寒。”

  阿九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无忧抬起头,四目相对,阿九笑靥温柔目光灼灼,干干净净的深不见底,这样对上了他死水一般黯淡的眸光。

  “嗯。”他想了想,又道,“多谢你。”

  “没事。”阿九冲他眨眨眼,“行啦,你早点睡吧,我出去一趟。”

  他身形也瘦,军中吃食不够,烛火下显得异常孤寂。无忧想问他要去哪,也想问他几时回来,话还未到嘴边,便只凝成了一句冷清的,“嗯。”

  这夜阿九坐在山坡上想了很多。

  矮墙后他曾贴着耳,听她自己谱的琴曲。边角翘起的书册旁是一局无解的棋,簌簌落雪,他为她折了一枝寒梅。月华满楼,他听小厮说,她家应了这门亲。隔墙丢来一方丝帕,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和几缕余香。

  阿九下意识的从袖口里摸出荷包,荷包里是洁白的丝帕,丝丝缕缕仿佛能看到她手绣时眉间暖意。

  “你究竟在哪儿…”阿九颤抖着,自我询问道。

  风过指尖,秋叶瑟瑟,寒露落下凝成霜,回答他的只有一望无际的浓黑和风声。

  “所有时候,无论是谁说了什么,我都不相信你不在了。我不喜欢习武,可我一想到,我能自己打败叛军,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所有都能坚持下去了。小棠,你知道吗…当时,家里出了事,他们说让我走,那我只能去。我回来找你,你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他手中的丝帕随着风翩然,风里夹杂了湿淋淋的气味,他感觉一点凉意,额前的小水珠划落至眼角,身旁的地面逐渐变湿,浸了水后的暗色,阿九猛的抬起头,空中仿佛千万银针,他这才反应到下雨了。

  雨滴在眼前成了帘,卷了风斜斜的落,在阿九眼前,沾在他的眉梢,睫毛,发上。倾盆而至,夜空也为此斑驳。

  他像是痴了,只护住丝帕,下山开始往回跑。

  雨水打在窗边,没有门槛的营帐里进了积水。无忧抬眸,因为缺少睡眠而疲劳的眼睛微微疼痛。

  还没回来么。

  他揉了揉眼睛,秋雨寒凉,困意倒也被吹散了不少,无忧低低咳了几声,想着要不要去给他送伞。这样大的雨,营帐扎在山脚下,也不知安不安全。

  骤雨未歇,无忧想,若冒然出去了,阿九私自离营的事也许瞒不住,他呆呆的看了看蜡烛顶部的火苗,灯花落下的样子恍若泪滴。他将纸伞抱在怀里,吹灭了灯,悄悄站在门口等了一会。

  正当他准备出去时,阿九回来了。

  衣裳湿漉漉的贴着,长发也滴着水,他站过的地方没有不湿成一片的。

  “你怎么站在门口?没有睡?”阿九下意识摸了下他的手,果然是冷的,应该是站了不止一会了。他将伞接过来,往无忧那偏了偏,“你…在等我?”

  无忧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像是初春的水,夏夜的星,明明朗朗,载着洒了漫天的星,他浅浅瞧了一眼阿九,身上满是雨水的气息。

  他摇摇头,虽是没有什么好看表情,口气里却难得有点放心的意思,“没有。”

  “没有就好。”阿九笑笑,看他神情也好,便也难得同他说了句玩笑话。

  阿九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下,吹熄了灯,窗外雨声甚是好听,却也仿佛能令人感到飘来冷冷清清的孤寂气息。他摸着黑爬床时,指尖触到了无忧的手腕,便顺势握住了无忧的手。

  “怎么还是这样冷。”

  无忧没接话,下一秒一件温热的衣裳便覆在他身上。

  “你身体不好,被褥又冷,入夜后天也凉,你先用着,明再给我,这样你也睡得踏实。”

  黑暗里,无忧感到阿九明明指尖也已泛了寒。他淋了雨,这衣裳也是半干不湿的。

  “你…”他想要关心的话刚到嘴边,又一次成了沉默。

  “我没事,乖。”

  这夜明明大雨倾盆,可却是无忧心里,最安心的一夜。他背对着阿九,听他轻轻悄悄的呼吸声,虽然很困,但不知怎么,似有些不舍得睡下。

  忽然,他感到背面有风轻轻,还在想是什么,影绰间忙闭上眼睛。

  “小无忧?”

  是阿九。他声音细不可闻,如此唤了两声,才又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去。

  一直听他撑了伞离开,无忧才睁开眼睛。

  他听听窗外的雨,忽然生出恐惧感。

  无忧把自己闷在被里,咬的下唇泛白,瑟瑟发抖。

  雨声不歇,打在营帐顶上,像是要将其戳出洞来,阴冷冷的湿气环绕在身边,无忧只觉得身上也有些潮湿的样子。

  弟弟乖,我没事,没事。

  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要去哪里?

  别丢下我…

  他脑中浮现出了好多好多,姐姐弟弟都被她们抓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次阿九也走了,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会不会和上次一样?

  门外有人吗?是谁?是他们吗?

  无忧越想越怕,呼吸越来越重,眼眸转了又转,想要将四角看透,他怕门口突然出现的人,也怕自己一个人,这太危险了。他几乎喘不上气,最后的最后,化为猛烈的咳嗽,咳得自己喉头处都出了血腥味。

  也不知多久,无忧迷迷糊糊间,感觉什么触到了自己的额头。

  他猛的睁开眼睛,对上了阿九盛满担忧的眸。阿九一身白色单衣,散着的头发发尾处还有些雨水。

  “怎么闷的这么严实。”阿九松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角,“你这小身板,我还真怕你出点什么事。”

  无忧将眼睛瞥到别处,轻轻咬着嘴唇。

  “没事就好。”阿九释然一笑,单衣墨发,明眸清澈,仿佛了诗里画中的仙,“接着睡吧,吵醒你了。”

  “我不困。”无忧干脆坐了起来。

  “这还早呢…”阿九无奈的抚平了他翘起来的头发,“真的不睡会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行吧,我也不困。这样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和我说说,你一男孩子,怕什么黑?”

  “你真要听?”

  “是啊。”

  “我眼睛不太好,容易看错什么。”

  阿九听他这样说,接口道,“想不到你能上山杀狼,却怕鬼神的。”

  “我母族有驭兽术,可驱使虎狼虫蛇。”

  他一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眼底最深邃处是莫名的冷清神色,说了一句明显违心的话,“好厉害。”

  无忧看了看他的眼睛便没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中原精兵千万,惹得整个草原一片血雨腥风,如今倒成了自己都城血流百里,也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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