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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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疤痕交错纵横,这次匕首划伤,新旧交替,鲜血敷在曾经的伤疤上,显得极尽狰狞。

  “我是想问你点事。”无忧知道躲不了,便全由着他看。

  “嗯。”

  “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这个是做什么才能拿到的。”无忧空着左手,将贴身收着的玉佩递给何文泽。

  “我以为叫我来是想跟我回去,合着还是要留下。怎么,要做间谍吗?”何文泽替他上了药,把一个小瓷瓶递给他,接过玉佩仔细看着,“这东西像是卫国皇室的腰牌,上到皇帝下到功臣,应该是都可以拿到的。这是谁,这东西都能给你的?”

  无忧一把抢过来收好,“兵营里一个士兵给的。”

  “嗯?卫国士兵有功臣或是皇族?你确定不是什么副将军师一类?”何文泽饶有兴趣嗯问道。

  “我一个外来的我怎么会见到军师啊。”无忧略有心虚的回应说。

  “也是。”何文泽笑笑,一脸不在乎。无忧应该是知道的,他根本不信。“要我帮你留意一下?”

  “多谢你。如果有什么,可以传信给我。”

  “不必。调查清楚对蜀军也有益处。”他摆摆手,又道,“你尽快回来。身上的伤我不在不好帮你。”

  说这话时,何文泽依旧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样子。这是曾经很早时,蜀作为卫的属国受统治留下的知书达理。

  无忧看了他两眼,并不是明白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明明自己上次见他,还是他作为使臣,面见宇文淮烨的时候,大概有一年之多了,后来才和姐姐趁了没人看着,跑了出来。

  何文泽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只是冲他说了句,“多保重。”之后便自己走下了山坡,牵上来时栓在树干上的马。

  无忧手里握着那块玉佩,清风吹动了缀着的明黄流苏,他呆呆的看着何文泽离去的方向,咬了咬嘴唇,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他看了一会,才将玉佩仔细收好。

  触手生温,可在无忧手里,却是有些寒冷入骨的。

  不管如何身份,阿九有了这个,便是朝廷的人。

  无忧又呆了一会,才慢慢往回走去。

  没有人发现他是否离开过,无忧松了口气,但这伤算,倒算是白划了。

  “秦绩派人传信来说。要往这边来。”

  “这么突然?”

  按理说这几句话,声音是并不大的,但无忧胜在听得还远,便也是能隐约听到两声。想着不关自己的事,无忧举步欲走,可后面几句话,却还是不合时宜的传到他耳朵里。

  “嗯,总有他的意思。”

  “我听说了不少关于蜀兵的事,但是不知道…这人从何得知,也难保真假。”

  无忧眯起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认得那是阿九的声音。

  温温柔柔的,带着些江南的口音。

  他思索片刻,却依然神色自若的离开。

  “还是多看看,情报如果是真的,也是他诚心一片。”阿九说道。

  可惜无忧没有听到。

  无忧一个人坐在桌案边,半身趴在桌子上,瞧着桌上自己带来的野花看的出神。微微的日光笼罩着,阴影里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他伸出手一下一下的叩着桌面,略有粗糙的木头发出好听的声音,无忧依旧是孩子那般清新灵动。

  一个人的时光是十分漫长的。

  许久,他直起身子,轻轻叹了口气,咬着嘴唇,用手指尖戳着花瓣,像是呆子一般浪费时间。

  “干什么呢。”

  无忧转过头,忙起身道,“方大哥。”

  “给你的。”方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听说你手伤了,我还有点从前收的草药,朝廷的粮也下来了,就给你好好养伤了。”

  “这…”无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收着就是了。实在不行,等太平了,你九哥少不了我的。”方璟笑笑,倒是豪迈,“好好养伤,我走了。”

  无忧看看桌上的草药,确是好的。不管怎么说,这支军队还没有见过蜀兵,也难保第一次交战没有错处。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留下来,等日后有需要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没事做的时候是容易瞌睡的。

  无忧半眯着眼睛盯着阳光里的飞尘,枕着左手臂,闷闷的无所事事。他长呼了口气,渐渐迷糊了起来。

  梦里是狼烟四起的荒原,连着无垠的黄沙,将身边的狼也吹得昏昏欲睡。他那时三岁,头枕着狼的后背,听着大了自己四岁的哥哥讲些闲事。有时是蜀国的驭兽术,有时是一点怪谈,有时是些自己也记不得的事。但他从那时起就知道,蜀国之外,有一个更强大的卫国。而卫国士兵,自蜀国定都以来,便派了不少将士驻守。他出生那年,宇文时贤去世,宇文卿登基,他当时只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无忧幼年仰着头,躺在草上,和狼和哥哥一起看着大漠的明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年后远去卫国。

  原来蜀国一直有送皇子到卫国做人质的规矩。本应是大皇子,成年可归,可不知怎么,就成了老二无忧。

  梦里还有自己鲜血淋漓的鞭伤。

  他忽然惊醒,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手,忍着右手的疼痛缓缓掀开了左边衣袖。伤痕触目惊心的盘在本就枯瘦的手臂上。

  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无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停滞时光一般,愣成石人。

  许久他才缓了神来,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确认了四下没人,拿出笔纸,忙奋笔疾书起来。

  手上疼痛让字变得歪歪扭扭更不好确认,无忧满意的将只写了几行字的纸仔细收好,微微勾起唇角。

  乖顺到异常的笑意。

  “小无忧,你不会在这坐了一整天吧。”

  日头稍晚了些,阿九便才迟迟回来,衣角下沾了不少黄土渣,一进了门,便扑在无忧背上,揽住他的脖子。

  “来,我给你带了吃的。”阿九松开他,从袖里拿出半点冷掉的饼,“没别的吃的啦,委屈你了。”

  无忧接过来放在一边,“多谢。”说罢,他看了看阿九的神色,眼中充满了疑惑。

  阿九少有这样的动作。

  “想问我怎么突然这么奇怪吗?”阿九看出他的疑惑,笑着拍拍他的头,“没事,就是想你了。”

  “是吗?”无忧听他这话,也难得心情好了不少,他悄悄转转头,嗅嗅身上阿九留下的气息,忽发现有几分不对劲。

  很浓的药味。

  “咳…”这药刺激得他一阵难受,但无忧也没心思去问,看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懒得疑心。

  “今天我们晚点再睡如何。”阿九问道。

  无忧虽然不理解,但是也点了点头。

  阿九今日显得有些无话可说,他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自己,一杯给了无忧,而后对坐下说,“小无忧,有过喜欢的人吗?”

  “什么?”无忧不解道,“喜欢?”

  提起这个,无忧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原来能这样明亮好看。

  阿九不好意思的用手指卷了卷自己垂在耳边的头发,微微红了脸,笑说道,“是我唐突了些,你年岁也不大,总以为你该懂了的,也想问问看,逗逗你。”

  “我不明白,但是我想知道。”无忧少见他脸红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来了兴致。

  “喜欢吗?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大概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吧?如果硬要说的话。也许是…想和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一直在一起,或者做什么事情,不会厌恶,而且一直很开心吧…见不到的话…应该会很想念。”

  “……”

  无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怎么听懂,也不知道如何再问,他努力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

  他思考时,眼睛瞧见了阿九带笑的眉眼间,是隔了山海的云端,也是浩浩荡荡的太平盛世,忽然觉得,也许真的会想和一个人,这么一辈子。

  这样的感觉粘在无忧身上,有些软软糯糯的,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糖,也并不似,不至甜到发了腻味,却又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不再哭闹。无忧只觉得这也是平庸的感觉,可怎么也厌恶不起来,虽是不够出众,但却清楚但,让他以为能摸到时光温婉的一面。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阿九笑问。

  “没什么。”无忧慌忙躲开了他的关切,幸亏他躲的快,若有四目相对,阿九定能发现无忧此刻眼里的目光,像是热辣辣的夏季,“你喜欢谁?”

  他从前话说的少,有些时候句子也说不大通顺,听来有几分滑稽。

  “和你说过的,我隔壁的姑娘。”

  “为什么?”无忧听了他这句话,心下不知怎么,冒出点不满的滋味。

  “不知道,就是喜欢。”阿九摇摇头,却没有一点思考的样子,兴许在他看来,对于那个姑娘,喜欢是不必思考的。“这辈子,我应该…只会喜欢她一个人了。小无忧,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无忧的热情也随着阿九的话一字一点的消退不少,他点点头,“嗯。”

  还有两个时辰天便亮了。

  阿九看着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睛的无忧,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吹熄了灯,一把将他抱到床上去。

  无忧身体不好,幼时也不常熬夜,这便是容易困的。

  阿九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躺在无忧身边,想了不少兵书的内容,忽然间,一只微凉的手搭在自己身上,搞得阿九一惊,转头看到无忧安静的睡颜,卷着身子,害怕似的一只手抱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活像街边的小流浪狗。

  阿九是个好性子的,家里虽是他最小,可并不恃宠而骄。从前太平时,对下人多有照顾,后来不太平了,来了军营随军做军师,便更要照顾所有人。

  他轻轻笑笑,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拍拍无忧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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