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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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力不足。无忧仰头望着城墙,还是要从山上越过去。

  他撩了袍袖,深深呼了口气。

  准确的说,这并不算是个天然的山坡。这是边陲的一些城墙,常年战火导致墙角破碎,遗留下来的场景也恍惚有白骨森森。近些年来,朝廷一直在拆东补西,除了卫国的刺绣印花出众,由着女眷们做了带出关外换些银钱,但再如何,也抵不住城池一年年的失,将士一年年的补,已经七年了,也该气尽了。

  无忧小心的护着身上的药包,阔袖被划的破烂,小山坡上的瓦砾碎片毫不留情的刺进了皮肉,无忧咬着嘴唇,抬眸向上看去。天边孤月清朗,明天定是个好天气。他喘着粗气,正好将袖子系在伤口处,也免得出血太多。哪知晓一个不留神,踩着了另一只手的衣袂,让石头又在脸上留下了血道子。无忧用手擦了一下,血流进嘴里的味道他可不喜欢。

  他心里也着急,浑身的疼痛使得更加烦躁不安。冷风割在身上,激的无忧一直咳嗽,他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心口开始疼痛,每呼吸一下,便疼一次。

  无忧把衣裳上下打了个结,手指扣进泥土拼了命的往上爬。

  这里易守难攻,若是换了大军想要爬过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几根手指上的指甲翻开,生生的疼,血混着土加塞进去,硬是疼的无忧泪水在眼里打转。

  五更天时,他才算是爬了上去。用营帐做掩体,巡逻的士兵也几乎都有些困了,夜半的寒气从浑身的伤口处溜了进去,冻得麻木倒也缓解一些疼痛。只是即便这样,还是疼的很。

  他只知道阿九爱住偏僻的帐子,可具体是不是,他也不敢确定。

  无忧跌跌撞撞的趁人不备,准备赌一把。阿九正在高热,那么窗帘是必须不卷的。

  只见帐内确是阿九,他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坐在黑暗里。

  “谁。”阿九悄声问道。

  无忧的手因为疼痛紧张抖的有些厉害,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一咬牙走到阿九床边,将身上的药递给了阿九。

  那包药材的纸面,还有他手指上的血痕。很快便渗了下去,形成暗暗的红斑。

  “是你?!”阿九撑着力气扯住他的手,“你怎么?!”

  无忧的手臂和手指早在刚刚被划的血肉模糊,阿九这样不肯下手轻些,自然是搞的无忧略带了哭腔,“疼…放开我…”

  听到他哽咽的句子,阿九触电般的放开他,就连阿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借着惨白昏暗的月光,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满是鲜血。

  眼前的男孩子唯唯诺诺的,白色衣裳满是土灰血渍,破烂的不成样子。包括他的脸上,竟也有一道指长的血痕。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阿九…”僵直不久,还是无忧先开了口。

  “无耻…”阿九挣扎着起身,指着他鼻子低吼道,“你…你这…枉我救你!”

  无忧一愣。

  “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是蜀国人…你到底是做什么的。”阿九叹了口气,强打着精神问。

  “我…”

  “有探子?连我病了都知道。”他自嘲笑道,目光却落在药上,上面的鲜血有些触目惊心。

  无忧垂下眼眸,“我只是不放心你。”

  “我好的很。”他轻轻抓过无忧的手,似是怕他疼了,“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说完,他偷偷瞥了几眼无忧的手。

  皓腕凝雪,此时却是遍布的伤痕,深浅不一长短不一,多半伤口周围的血液沾了泥土,脏兮兮的粘着。他手腕上的伤像是树枝划的,也许没多久,还在往外冒血。无忧枯瘦的指尖上,曾经修理得当的指甲现在近乎都翻了起来。

  “你这是?”阿九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担心你,从边城爬进来的。”无忧低着头,不敢看他。又强行抽走自己的手,可不想牵动了伤口,疼的又是一个激灵。

  他将手覆上了阿九的额头,好烫。

  “我能不能留下来,照顾你一次?就一次,看你安稳了我就走。”

  这是无忧第一次,提出要求。他也被自己的话吓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自己怎么会想要照顾别人?感情是碰不得的。只有隐藏起来,才能保命啊…

  “不需要。”阿九冷声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无忧看着自己的指尖,受伤的点点头,“那你记得把药吃了。”

  “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听到这话,深深的呼了口气,抬眸是阴狠模样,“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你未过门的妻子。叫齐玉贤,是吧。”

  阿九猛的抓住他的手臂,“你!你想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无忧小声哼了声,听来也是凄惨,“她在我这,九殿下。”

  阿九握着他的手臂,指尖戳在伤口上,疼的无忧直喘粗气。

  “你想干什么。”

  “你好好照顾自己,你…你…你别逼我。”

  阿九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口气。软绵绵的威胁,藏着无数银针。

  “嗤。”阿九笑出声来,他朝无忧点点头,“好,好,威胁我,是吧?你放心,我比谁都惜命。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你只要好好的看好她,就可以了。”

  无忧张了张口,劝慰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这样,他其实只是想,能让阿九好好的,再这样一直拖下去,难保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不懂得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阿九的话让他总觉得委屈,明明这么久了,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他慌不择言,这才算是出口威胁了阿九。

  “阿九。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就是没有出卖你。我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要卖你,我早就卖了,我何必等你突袭我们?”

  阿九听了这话,也算是半消了气。不管怎么样,对付敌人,冷静下来总要比着急好。他说的没错,如果是他出卖自己,根本不必等着突袭受伤。他清楚卫军的实力,也清楚剩下的军粮不多,他完全可以选择报告主帅。

  可是那时,主帅不是刚刚离开吗?

  是因为这个不说,还是因为…

  无忧就是蜀国的二皇子。

  “你主子还有说什么?难不成只是让你送药给我么。”阿九问道。

  无忧摇摇头,“没有,这是我自己想给你的。”

  阿九坐直了身子,高热反复让他体力几乎耗尽。

  “我暂且相信你,但是我想问问你,当时在长安城前,你为何差点被蜀军杀了,难不成是演戏?你又如何能在蜀军突袭时,救下我来?你当时手上的伤是谁做的,你是去见了什么人?这一切下来,我总不明白。”

  “我…”无忧犹豫了一会,“无可奉告。”

  “怎么?”

  “我说了,你便不可能再信我。”

  阿九轻笑,无忧瞧着,虽是欢喜,却更多是无奈。

  “你到底对我信你有多少执念?”

  “我怕你不信我,我怕…”

  少年似乎勾起了曾经的回忆,那是很久之前,因为怀疑惹的祸。卫国怀疑蜀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知道,每次送去卫国的皇子,或许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年少离了蜀国,虽有人疼着,可也是因为怀疑,丢了这份疼爱,偌大的深宫里弟弟没了,陈贞也不再如何对自己好,甚至出手伤了自己和姐姐。他实在害怕别人的怀疑,尤其是和自己有过亲近的。他怕,所以他不敢再接受任何人对自己的好,怕又因为身份,因为旁人怀疑,丢了自己的至爱,形同陌路。哥哥的离开,陈贞的离开,丧母时的难过担忧,他和姐姐说想要回去,这便是让卫国对自己对蜀国的疑心更重了一分。自那次以后,无忧向来不敢外露自己的心情,他自以为能做到无情无心,可只有在质问内心时,他才知道,他永远做不到。他不忍至爱的离开,便多年来扯谎隐瞒感情,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便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像是什么压着,始终是说不出来。他什么都懂,可他只能可笑的找个借口,说是为了报仇来劝慰自己。

  阿九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挣扎着的少年,有些纳闷。

  “无忧?”阿九还是唤了他一声。

  “长安城门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在被人追杀,我想跑出去,可遇见了战乱,我一直怕打仗。我有时间会告诉你。”

  门忽然被推开,方璟看着屋内的二人发愣。

  无忧慌忙低下头。

  “快回去,走城门,也该开了。告诉你们主子,多谢好意,我们还有能打的实力。”阿九冲无忧道。

  他选择相信他,也许…这孩子能为自己所用。

  无忧不舍得瞥了阿九一眼,尽量把头低的很低。

  “九。怎么放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孩子身份有些古怪,就拿使者来看,如果这个时候杀了人家的使者,怕是蜀军恼怒下真的要打人了。”

  天色还未明亮起来。

  “我曾被蜀国俘虏,他…长得和我一位故人,眉眼里有几分像。当时便怀疑了,今日你既问起,就和你说。这药是他的?”方璟拆开药包,细细看看,“没有问题。我去帮你煎上。”

  “他长得和谁像?”

  “何涉。”

  “何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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