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下齐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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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那夜,周蓉哭得心力交瘁,很早便休息了。谁知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下人赶到时,她脖子上缠着一条白绫,绫身直直向上竖起,就像有东西在上头提着似的。

        纵使侥幸活命,她的身子也迅速枯败下去。江婳从宅门走到小姐闺房,一路贴了数不清的符箓,房门口的铁桶里还盛有黑狗血,放久了腥臭难闻。周老爷哭诉:“这样下去,蓉儿是要活不成了。道长,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女儿啊!”

        推门进入时,周蓉正在昏睡,江婳将她的手放平,两指搭上,细细听脉象,可诊断与所有大夫都相同:气血两亏,没有内疴,像惊厥之症。

        又看了前一个大夫开的宁神补气方子,换作是她,也这么开,喝上十来日应当能痊愈。

        真是周蓉吓破了胆,药石无医?

        指尖压着的手腕微微转动,江婳看向榻上,周蓉醒了,泛着乌青的眼皮勉力分开,仿佛睁眼都能耗去她大半力气。得知这是县令请来的游医道士,她干瘪的唇张了又合,声音细若蚊呐:“多谢道长、县令大人。”

        哎,虚弱成这样还讲礼节,倒是个惹人怜的小娘子。江婳愧疚,自己见过的病例还是太少,一时看不出周蓉到底有什么顽疾,只能说些宽慰人的话。

        打闺房出来,江婳便直奔厨房,查看了她平日吃食。天可怜见,她进食不多,都是些清粥果蔬,没有一样是伤身的。

        裴玄卿与周父交谈完,在门口等候,远远便看出江婳步伐比来时沉重许多。见了他,微微耸肩:“我无能为力。”

        显然,裴玄卿惊诧了片刻。能写出《疫病杂症论》,在医道上的造化已是惊为天人。周小姐被吓了一通,竟这般严重?

        “不过,她脉相并不全然是惊厥之症,前后还小有变化。”江婳边走着,边习惯性用食指敲打鼻尖:“总之咦,这是什么味道?”

        她停下脚步,将指尖凑近鼻前细嗅,闻起来像淡淡的苦杏仁味混着硫磺。

        裴玄卿抓过她的手拿近,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到江婳手心,痒痒酥酥。她一张脸红得像滴血似的,延伸到耳根,迅速抽回手,剜了他一眼:“我这是祖传看家本事,你学不来。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裴大人懂不懂?”

        闻言,他削薄的唇漾开一抹笑,令人目眩,很识趣地赔罪:“是在下唐突,想学江大夫闻味辨药,您大人有大量。”

        江婳翻了个白眼:废话!

        但凡她有那么一丝丝小心眼,裴玄卿都活不到现在。

        “等等,你刚才说,这是药?”

        裴玄卿不知自己哪里露了拙,语气犹豫:“我胡言的,兴许是摸到什么脏东西,回去洗洗便好。”

        “不!”她澄净的双眼再度流转起亮光,一只手重重拍上他的肩:“说得好,我知道哪不对了!”

        作为裴玄卿的小跟班,江婳被安置在衙门,与县令妻女同处,有官差护卫。

        他去义庄查看尸身,不便带着江婳。其实南楚边境霍乱中期,每天都有病患死去。她再怕,也逼着自己冷静。后来,便习惯了,连啊妁都以为,姐姐生性胆子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裴玄卿独断得很,他决定一件事,简直不给人商量的余地。江婳都表示了绝不害怕,想一起去看看或许能帮上忙,他却板着脸说:“小姑娘家家的,别吓坏了伤到身子,不许去。”

        县令妻女以为她是哪家道门高人,能降妖捉鬼,也能一言不合给人下咒那种。千尊万敬着都来不及,哪敢同她说笑逗乐。奉上好茶瓜果,母女两便呆在旁边的屋子,不再搭话。

        独剩江婳无聊得在榻上打滚捶床:“不公平,不公平!我什么讯息都分享给他了,他却这样霸道,跟头回结怨时一点没变嘛……裴玄卿,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合作!”

        她晨起用膳后分明净过手,一路只触碰过周蓉腕处,说明,这味道便是从她身上沾染来的。

        不怪其他大夫没发现,世间罕有嗅觉灵敏到极致的人,能细细分辨出相似味道里的不同之处。且记忆超群,闻过的药材绝不会忘。

        这个能力给予常人,或许会懊恼,常受街边不洁之物侵扰。但对大夫来说,就是天作之合。她的爹爹和祖父同样拥有,因此郎家才得世代皇帝重用,稳坐太医院院首之位。

        从前爹爹还叹息,她是女子,恐嫁人之后为世俗观念羁绊,不能将郎家医术绝学发扬下去。没想到,爹娘先一步折在周贼手里。

        “爹、娘,你们看着,他德不配位,只会跌得更痛。”

        想到这,忆起还得靠裴玄卿递状纸,江婳又气呼呼地改口:“倒数第二次。”

        罢了,不去就不去,她乖乖呆在衙门喝茶吃瓜子。

        ——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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