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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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经年靠在牢房的墙壁上,人穷途末路时总会回想自己的一生,有些话说给周嘉南听,总好过写在锦衣卫的墙上,牢房塌了可能都没人愿意看一眼他写了什么。

        “周兄,其实我特别羡慕子深,生的好看,人又聪明,什么书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下来,不像我,要背好多好多遍才能记下来。子深十几岁考府学就能考第一名,荒废多年,洗心革面第一次考乡试就能中解元,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本事的。其实大多数读书人都跟我一样,没有那样了不得的天赋,也没有那么灵光的脑子,大家都是靠着苦读熬出来的。可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我们都有读书人的风骨,君子坦荡荡,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家世代经商,是江阴一代有名的富商,吃穿不愁,可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资质很普通的人,我没有大哥那样做生意的天赋,也没有二哥那样八面玲珑的本事,唯一算作优点的,大概就是书读得还可以。我家有一个万卷楼,里面有好多书,我从小就泡在里面,看着那里面的经史子集我心里就心生欢喜。后来长大了我就去考了科举,乡试考了好几年总算是中了个举人,我爹高兴坏了,我家这一百多年就出来我这么一个读书人,他们没想到我这样的无用之人居然有一天也能做官光耀门楣。

        第一次堂审之前,大概连子深都以为我是怕死才写下供状的。我骨子里就是个生意人,趋利避害我最清楚,只有假意招认,写下一个错漏百出的供状,我们才能活到堂审那天。我不怕死,读书人最怕污名,我也怕。可周兄你说得对,这件事总要有一个结果,与其我们俩不明不白的死在锦衣卫将来不知道被破多少脏水,那还不如那这个污名就让我来担,命我来抵。这样至少还能保得住子深,他是个才子,将来要入朝为官的,他的命比我值钱得多。”

        周嘉南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若论贵贱,他的命便是最低贱的那种,可他不信命,凭什么自己就低人一等,他偏要爬到高处,做人上人。他侧目看着李经年道:“命都是一样值钱的,你只是时运不济。若是寻常人,大抵会选择拼个鱼死网破,抢那半分生机,就算不能,多带一个,黄泉路上也不孤寂。”

        李经年摇了摇头,鱼死网破于他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叹了口气道:“周兄,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做读书人了,我也不想来京城了,就做个,贩夫走卒吧,在小镇乡间,自由来去。”

        “来生之事,何其飘渺,若能选,这世间那还有这么多疾苦?”

        “是啊,人之命运,半点不由人。”

        沈云舒自从上了马车就一言不发,梦娘时不时看她一眼,也没说话,路程过半时,沈云舒再也忍不住,便开口道:“姑娘,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当初不是因为浙江大旱被卖到这的,是因为我杀了人,才逃到这里来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不肯收留我把我赶出去,我也怕你知道了会连累你。姑娘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如果再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梦娘望着她,问道:“那你后悔吗?”

        沈云舒摇摇头,梦娘接着问道:“那几个死人该杀吗?”

        “该杀!”

        梦娘点点头,便开始整理衣袖,随口答道:“那就行了。”

        沈云舒疑惑道:“姑娘,你没有别的要问了吗?”

        “有什么可问的,杀该杀之人,官府不管,老天不收,难道还不许我们自己动手吗?至于前因后果你若想说自然会跟我说,不想说我也没必要一定要知道。比起别人说的,我更相信我看到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

        沈云舒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流出,她扑进梦娘怀里,她很想跟梦娘倾诉自己心里的苦,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说什么呢?说自己从小大大那些痛苦的经历?说自己是如何不堪受辱才杀了人,还是说自己其实真的很喜欢朱翊珩,却屡屡欺骗算计他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也是她的一句谎话?说自己其实也知道他是个生性凉薄之人,却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说明知自己身份低微,对他来说连利用价值都没有,却在被他丢在地上羞辱自己贱命一条的时候依旧会愤愤不平?

        诚然,她是很喜欢朱翊珩,可她更爱自己。人必其自爱也,而后人爱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诸。这世道便是这样,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而女人则又被世人更轻贱些。可凭什么这样?凭什么她们的命就要比男人轻贱,比王公贵族轻贱?她总是为此难以自解,她无力改变,却也不愿接受,因此只能用一种并不聪明的手段跟自己的命运困斗,所以她杀了那几个农户,所以她逃到了京城,所以她入了教坊司。至少先活下去。可然后呢?自己这样逆流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逆流本身吗?

        沈云舒忽然想起被锦衣卫抓走的兰姑。若罪名坐实,便是死罪,连忙擦了眼泪起身问道,“姑姑怎么样了,可脱险了?回教坊司了吗?”

        梦娘眉头微蹙,眼里闪着泪光,却依旧强撑着没有哭出来,“姑姑她……回不来了。”

        沈云舒一脸错愕,“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宫里来人说姑姑已经……”

        “怎么会这样?是皇上知道了姑姑和江辰的关系吗?”

        梦娘帮沈云舒拢了拢散落的头发,“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到了教坊司,沈云舒先下了马车,随后回身扶着梦娘下车。两人刚进去,便见瑞荷皮笑肉不笑的带着几个锦衣卫走过来,似乎来者不善,沈云舒本能的挡在梦娘前面,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瑞荷拈着手帕笑道:“不干什么?梦娘妹妹今日操劳到现在,姐姐这不是出来迎迎妹妹吗?”

        “姐姐有心了,今日确实有些累,我便回去歇着了。”梦娘说罢也不看她,便要往楼上走。

        瑞荷伸出手拦在梦娘前面,梦娘侧目看她,眼神冰冷锋利,有些不耐烦道:“姐姐这是何意?”

        “妹妹既然如此辛苦,不如交出姑姑留给你的东西,由我来接管教坊司!”

        梦娘冷哼一声,一脸不屑道:“瑞荷姐姐,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今日宫里传旨的公公说的明白,教坊司一应事宜按姑姑生前意思处理。姑姑生前说了将教坊司交由我打理,白纸黑字,我也给众人看过了,妹妹这是还有什么异议吗?”

        瑞荷眉毛一挑,故意提高了音量道:“姑姑说没说过这种话,口说无凭,死无对证。至于书信,你素来擅长书法,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今日宫中那位公公也说了,教坊司的事咱们自己做主。梦娘妹妹,你年纪比我小,平素也不是爱管事的,何不把这些烦心事交给我,你继续清清静静的做你的花魁娘子。我保证,你的吃穿用度一定还和姑姑在世时一样。”

        “我若是不答应呢?”

        “妹妹若是这样不懂事,姐姐就要教一教你规矩了。”瑞荷说完,挥了挥手,身后的锦衣卫便上前来要抓沈云舒和梦娘。

        梦娘厉声喝止他们道:“你们这些锦衣卫是谁的手下?真是好大的狗胆,你们不知道我与你们指挥同知赵大人关系匪浅吗?”

        为首的锦衣卫撇撇嘴,嘲笑道:“指挥同知?他今日已经被陛下降了职,还打了五十廷杖,怕是没时间管你!”

        梦娘不怒反笑,打量着他道:“看起来是姜指挥使的人了!我奉劝一句,诸位大人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一会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概不负责!”

        那为首的锦衣卫没想到梦娘丝毫不畏惧他,还口出狂言,便威胁道:“你这女人好大的口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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