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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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

        就像此刻,这朵“雪山顶上的白玉兰”眉眼淡淡,语气平和冷静,但就是有种份量和魔力,渐渐抚平她的焦躁。

        “如果你想要一把保护伞,不如把自己变成那一把保护伞;如果你期待出现一根浮木,不如逼自己在绝境下学会游泳;如果你想再也不被欺负,不如自己勇敢地站起来挥拳反击。”

        “霍砚不是保护你的那个人,不是改变你现在局面的那个人,更不是你应该全然去依赖的那个人。拿着证据踏进警局的那一刻,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才是那个保护你自己,爱你自己,勇敢地和世界对抗去改变自己局面的人。霍砚只是帮你找到了证据,最终去警局告发孙威的决定,难道不是你自己做的吗?”

        “……”林茉看着施语冰,心里好像有一个被尘封很久的角落被轻轻吹开了一层灰。

        “嘿,丫头们,在我门口干什么呢?”门卫室突然打开,保安大叔端着冒热气的保温杯,站在门口,看着面对面蹲在地上的施语冰跟林茉。

        施语冰看到有热水,又早注意到林茉淋了雨冷得控制不住地在抖,忙问保安大叔:“大叔我们可以进去坐坐吗?我这个同学刚淋了雨。”

        保安大叔这才看见林茉浑身都是湿的,这么冷的天淋雨淋成这样,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行行,赶紧进去坐会儿再走吧,里面有纸杯和热水,随便倒着喝,别跟我客气。”

        施语冰想把林茉扶起来,碰她手臂前,又顿住:“可以扶你起来吗?”

        林茉看了看她,自己站了起来,往保安室里走。

        施语冰跟进去。

        保安大叔见两个女孩儿进去了,自己不好再进去,便在外面抽起烟来,还递了一根给霍砚。

        霍砚摇摇头。

        保安大叔抓住他抽烟翻墙好几次,也算很熟了,笑着道:“嫌大叔我抽的烟不好?那你把你的烟给我来一根。”

        霍砚指了指门口的几个大摄像头,“您整我呢?”

        “哟,一中校霸怂了。”保安大叔手指夹着烟,笑着指了指他。

        霍砚无奈地提了下唇,双手插兜靠上旁边的一根柱子,懒得跟这保安大叔瞎扯淡了,盯着墙角立着的画筒发起呆来。

        那画筒旁,还藏有一把黑色的折叠雨伞——

        林茉是故意站在雨里等他,伤害自己就为了获得他的注意。

        霍砚开始怀疑当初为了报复孙威,把拿到的证据交给林茉是否正确。

        这件事到底救赎了林茉,还是彻底毁了林茉?

        ……

        保安大叔打第十二个哈欠时,施语冰和林茉从门卫室走了出来。

        林茉看了眼霍砚——带着歉意的一眼,随后很快垂下眼睛,走到墙角拿了伞和画筒,撑伞走进雨中,单薄怜弱的背影很快隐入雨帘。

        霍砚和施语冰跟保安大叔打了招呼,也撑起伞走向公交车站。

        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两人上车时车上只有两个乘客。过了两站,就连那两个乘客也下去了,只剩施语冰和霍砚两个人。

        “你们聊什么了?”

        “什么也没聊,我只是陪她坐了几个小时。”施语冰轻声道。

        “其实,”她沉吟着又说道,“我觉得她不是喜欢你。”

        霍砚看到她清透如雾的眉眼间浮着一丝悲悯,静静听着。

        “她只是一个正溺水的人,或者正在坠入深谷的人,而你刚好成了那根从远处飘来的浮木,那根从悬崖上面抛下来的绳子,她不得不抓住你。”

        同时,林茉不敢松手,就算这根浮木她驾驭不了,这根绳子她握不住。她的挣扎,施语冰好像能感同身受一般。

        “我知道,所以我刚刚也一直在想,我把证据给她是不是错了。”

        霍砚可以保证让林茉以后不再受到欺辱和霸凌,但是没法治愈林茉被伤得最深的内心世界。

        他可以当浮木,但是无法成为能驼起林茉的那根浮木,他可以是绳子,但不是能救林茉上岸的绳子。

        他好像给了她希望,却又似乎让她更绝望。

        “你没错,”施语冰转头看向霍砚,他低垂的侧脸光影斑斓,“错的是孙威那群人,错的是那些霸凌她的人,这些人中有一小部分也许很多年后终于懂事,会感到羞愧后悔,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辈子都不会为此感到抱歉,而被霸凌者要用一生去和那些伤痛和解。”

        施语冰想起自己在经历那件事后重回学校被欺负的时光;

        那段午休时校服上会被写“我是哑巴”,书桌上被人用修改液写“我是哑巴”,教材封面被写“我是哑巴”的时光;

        那段被堵在教室垃圾桶旁强迫一定要叫一声给他们听的时光;

        那一段霍臻辰为了保护她有一次甚至被揍进医院的时光……

        那段混乱的,不知道恶与玩笑、羞辱与调侃、霸凌与捉弄的界线的时光。

        被大人老师抓住后,他们会委屈地说只是和她开个玩笑,只是调侃她而已,只是觉得好玩捉弄她一下罢了。

        就连他们爸妈都跟着打掩护:“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哪有那么严重。”

        所有人都信了,只有被霸凌者知道他们不该被原谅。

        他们该死。

        ……

        运动会当天,全校所有班级停课一天开展运动会。

        开幕式之后,高三年级没参与项目的学生便自觉回到教室上自习。有些班级一个项目都没参加,班主任该讲课讲课,学生们该听课听课。

        王勤刚则给予了高三三班最后的一天自由时光,只是跟着参加了开幕式,之后便不见踪影。

        施语冰作为班长,在有同学比赛的时候还需要拉一票班上的其他人去助威。

        三班的集体荣誉感都比较强,施语冰的工作也很好做,只要听说哪个同学马上要比赛,大部分人都很主动地冲到比赛场地去加油。

        霍砚经过几轮淘汰赛,很轻松地进了总决赛。

        他和霍臻辰在淘汰赛阶段分别是两个小组的第一,最后总决赛自然也是他俩争胜负。

        决赛下午4点才开始,但淘汰赛阶段这两人已经在所有年级名声大噪,很多人上午就提前去羽毛球馆占了好位置,准备欣赏这一场强强对决。

        下午三班除了霍砚还有场决赛,其他人的比赛早已经结束。

        大部分比较自觉的人都在教室里休息看书,少数人在外面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捧场,其中就有李域符天何山他们。

        霍砚坐在何山的位置上,听施语冰讲文综大题的答题技巧,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前晚因为林茉的事他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又轮番作战,此刻困得眼皮打架。

        施语冰一看他眼皮马上要闭上了,就立刻拿笔杆敲他头,等他打起精神又继续讲。

        “有时候你甚至可以先读问题再看材料,明确问题中的行为主体到底是谁,再看他问的是‘为什么’还是‘怎么做’还是……”

        “几点了?”霍砚打断她,声音懒散得像还没睡醒。

        “三点。”

        “还有一个小时,小祖宗我实在撑不住了,先睡会儿,三点五十叫我,我还有场总决赛没打呢,要是睡过了霍臻辰那货肯定以为老子不敢跟他打……”

        “……”

        霍砚困得最后几个字嘟嘟囔囔地都说不清楚了,脸埋进臂弯仿佛一秒入睡。

        施语冰看他这样,也不忍心再把他叫起来,随他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教室门口来了个女人,拍着门板大声问道:“谁是霍砚?”

        女人穿着朴素,长发绕了几圈盘在脑后,白发看起来比黑发更多,但只看脸应该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像是某位学生的家长。

        她怒目圆瞪,视线像射线一样缓缓扫过教室里每一张脸。

        “谁是霍砚!”她又喊一遍。

        霍砚不耐烦地抬起头,眼皮半撩:“大妈你哪位啊?”说完打了个哈欠。

        施语冰见来者不善,跟着问道:“阿姨,我是班长,您找我们班霍砚有什么事?”

        女人看也没看施语冰,只看着霍砚道:“你就是霍砚?”

        霍砚上下扫她一眼,“是我。”

        女人两三步走到他面前,拿手指着他,像是在跟谁比嗓门儿大一样吼道:“就是你挑唆我女儿去报警,害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那档子被人羞辱的事?”

        这话一出,班里各个角落都热闹起来。

        “这谁啊?”

        “报警?这说的是隔壁学校孙威那事儿吧?”

        “这大妈是那女孩儿的妈妈?怎么来找霍砚了?”

        “说起来,那女孩儿到底是谁啊,你们有没有人知道?”

        霍砚一下子清醒了,这女人是林茉的妈妈。

        施语冰倏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快步绕过讲台到女人身边,“阿姨,有事儿请出去说,不要打扰我们班其他同学学习。”

        “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女人冲她嚷了一句,又回头瞪着霍砚,“谁说孙威强、奸我女儿了?我女儿清清白白一个人,都是被你给挑唆的!我告诉你,这辈子我跟你没完!”

        “阿姨!”施语冰也只能加大音量,同时握住女人手腕,不由分说将人往外拉,“有什么事请您出去说,我们班同学没人对您女儿的事情感兴趣,有什么您跟我这个班长说就行。”

        施语冰自认为力气已经很大了,还是被女人一把甩开,“你少拉我!”

        她回头依旧和霍砚吼道:“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我在网上都看过那个视频了,下面那么多人啊,你就站在上面造谣,你说我女儿……你让她以后怎么在学校里见人?”

        “他根本就没有说过您女儿的名字,反而是您现在在这儿闹事让大家都好奇您女儿是谁,所以我劝您还是出去说!”施语冰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又担心林茉妈妈万一嘴快把林茉的名字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的话,林茉才是真的麻烦了。

        霍砚本就有些自责,林茉妈妈找上来后他想反驳都没有底气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反而是施语冰一直在帮他化解这件事。

        他有点怀疑自己不仅伤害了一个人,可能还伤害了一个家庭。

        “出去说?好啊,那我就去走廊让你们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烂人,害了我女儿一辈子的烂人!”

        “啪”

        一记耳光。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甚至有几秒钟一片死寂,大家连呼吸都忘了。

        施语冰手掌一阵发麻,她缓缓握紧拳头,指尖陷进掌心里才缓解了这种又麻又痒的感觉。

        那一瞬间是解气了,但冲动后又觉得不妥,她毕竟是长辈,是林茉的妈妈。

        女人摸着左脸,气得眼里充血:“你打我?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打我?”

        她高高扬起右手,施语冰闭上眼睛准备还她一巴掌。

        然而就在这时,林茉推开施语冰,接了那一耳光。

        女人看那一巴掌扇在自己女儿脸上,瞬间从惊讶到愧疚又到怒其不争,百般情绪在脸上闪过。

        从林茉脸上立刻浮起的巴掌印能看出来,女人甩这一掌完全没留力气。

        大家都没留意林茉什么时候进的教室。她好像不知道疼一样,表情麻木得像个假人,声音很轻地从嘴唇里溜出来:“妈,回家吧,别闹了,我求你。”

        如果是平常的教室,大概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见这话。

        但在此刻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她的声音从嘴里一出来就像自带扩音器一般。

        这气氛之下,没人敢大声议论,只能用目光互相交流,全靠心理活动。

        林茉突然往前走,绕过她妈妈,站到霍砚面前,接着转过身去以一种保护之姿面对她母亲。

        “比起只会让我忍耐、逃避、不要惹有钱人的你,霍砚才更像是我真正的亲人!”

        霍砚倏地抬起眼眸,林茉瘦弱单薄的背影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是路过他世界的一片随风飘荡的树叶。

        一阵风把它吹到他的世界,但它终究不属于这里,只能继续漂流。那阵风就像命运的手,无情推着这片叶子在走,甚至前方遇见悬崖也不停下……

        “你听听你这话对得起我吗?我把你养这么大……”

        “好了,别演戏了,”林茉打断她妈妈的话,“那个女人的目的你也帮她达到了,还不去找她拿钱?”

        “什……什么女人?你别瞎说!我今天来这儿是要为你讨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这天底下所有的公道都掌握在那个和你见面的戴着墨镜,画着红唇,全身都是昂贵的奢侈品的女人手里,你怎么不去跟她讨,反而她说什么你答应什么?”

        施语冰和霍砚听见这样的描述心里同时都有了一个画面——孙小丹。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女人我没见过!走,跟我回家,没用的东西净在这儿给我丢人显眼!”女人拉着林茉要走。

        林茉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霍砚。

        霍砚也看着她,浓墨一般深邃清凌的眸底含着愧疚和抱歉。

        很快,他移开目光,眼底情绪被睫毛挡住,眉心始终绷着。

        林茉很久以前就经常听说一中有个小霍爷,长得一副神颜,但脾气差打架很凶,所以偶然碰见也不敢抬头看他,以为是像孙威那样的人。

        第一次和霍砚面对面,是那天林茉下楼倒垃圾时,在楼洞里,她踏了踏脚踩亮声控灯,之后便看见了那个高挑不羁的身影。

        楼道用的是最便宜的灯泡,昏昏暗暗照不清楚霍砚的脸,她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着等她出来等了多久。

        他单手插兜背倚着墙,一只腿踩在墙上,一只手里夹着烟,桀骜硬朗的眉眼在烟雾下若影若现,侧眸淡淡睨着她,道:“听说你被孙威欺负了,要不要我帮你?”

        那一刻,林茉觉得霍砚实际长什么样已经无所谓了,他的气质和气场的魅力已经是同龄人中的天花板,没有哪个女生不会为他倾心。

        同样的,前一晚的雨夜,她又发现,被霍砚放在心尖上的那个女生,没有男生不会为她着迷。

        她看着他们站在一起,发现是那样合情合理,如果换个人……换谁呢,谁都配不上他俩。

        “霍砚,谢谢你,你帮助我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林茉说完,跟着她妈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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