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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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来管辖,后来不知道什么情况,族里没再给这里派人,我都以为这地方脱离他们管辖了。”冯阿拧出个八眉

        “特别提醒,我刚说的话里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座墓里确实有人在饲养邪神,你得注意一点,别被他们当成祭品,族长既然千里迢迢赶来告诉我会有人来完成他的任务,定然有她的原因,我姑且相信你是她口中的人。”

        冯阿冷冷地注视张起灵,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淡然如水的目光却能有穿云裂石的力量,灼灼地凝视着他。这种超脱世俗、一尘不染的眼睛,拥有能超度你的灵魂的神力,冯阿活了这么多年,张起灵是除了族长以外第二个拥有这种眼神的人。

        “多谢。”张起灵点头致意,拿起了地上的p220放进包里,冯阿在心里唏嘘一声,佝偻着腰就缓缓朝着里屋走

        “她五十年前来找你的时候,有没有带别的话给你?”

        冯阿身形一顿,捏着烟斗的手若有若无地轻颤,带上了那扇千疮百孔的木门,吱呀的降调勾勒的余韵盘绕着上升,和灯下扑火的飞蛾曳起律动的身姿,背景的灰尘漫无目的地游荡。启程还是匆忙的,张起灵额前的碎发悄无声息地在眼前挂了垂帘,浓密的阴影紧靠暖黄的柔光压在幽深的瞳孔。

        冯阿悄悄从木门的罅隙里看这个张家人的背影,是峥嵘的,盖不过铺天盖地地压抑的孤独。冯阿有些不解,长生这东西,拥有他的人当感概人生大幸,世上许多老人不渴望长寿,他们其中大都害怕拖累儿女,基本上到了耄耋之年,疾病缠身,半身不遂;有的说看尽世态炎凉,却不抱憾仙逝,可眼前的这位体格健壮,纵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独活于世,常运用不同身份体验人生也是好的,你可以见证时代变迁,省去心中明清的封建礼教,老婆都换了两三个了,麻烦的是要换皮——能把自己活得精彩了,换皮都是自己的人生,皮是自己给自己造出来的,他的孤独从何而来?

        换做未铸成弥天大错的他,便不妻妾成群,杂七杂八的圈子都混迹不少了,指不定躺在哪个别墅里享乐,毕竟该过的坎儿都过去,哪里会孤独

        门外,张起灵似乎敏锐地察觉到暗中的目光,体格向门这儿偏斜一隅,冯阿屏息,僵硬地将身子缩了回去。张起灵在木札上坐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毛毡一角扯向自己,随后俯下身嗅了嗅毛毡附带的袅袅余香,冯阿将族长托付的物件保存的很好,至少张起灵这么觉得,毛毡上别去清冷的檀香,隐约有一丝异香泥鳅似的从他的嗅觉网窜出,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指尖传来的细腻柔软让他少顷恍了神,狭长的睫毛恰到好处地蒙住他眼底泛起的水汽。张起灵侧躺在沙发上,用那张毛毡掩着下颌搭在胸腹,体察着那令人安神的异香,心尖涌上几分可贵的温存,山里阴寒的潮气瞬间消退不少

        张起灵双眼紧合,快速睡去

        冬日的太阳是撒泼打滚的懒猫儿,张起灵在它昏昏沉沉地做梦时便起来了,他打开屋门,天空吞吐着淡墨色的云彩,朦胧的挂在天上泄气,村里有几户人家早早亮起灯来忙活农事,或喂喂自家圈里的家畜。

        他站在门口吹了吹瑟瑟寒风,吹到感觉冷了才进屋,冯阿吞下口哈欠裹着厚重的棉衣,冷不丁和回来的张起灵打了个照面,他的视线飘忽着荡过沙发上豆腐块模样的毛毡,转身钻进厨房,没多久捣鼓出三个苞谷面馒头和咸菜,还有碗热气腾腾的面糊汤,卖相算是相当可以的了。

        冯阿用馒头就咸菜囫囵吞净,示意张起灵剩下饭都是他的,怕他介意,补充说明自己饱腹,后者看了看抱着茶缸喝热水不见脸的冯阿和面前的餐食,说道:“多谢”

        他在老头饭量的基础上加了碗面糊汤,剩的馒头被他揣进兜里当作干粮。冯阿背着把砍柴的弯刀,黎明破晓时,两人上路

        冯阿带张起灵走的都是羊肠小径,起初能看出来那种被踩出的小路几乎出自樵夫手笔,零星看到三两树桩,后来这些标志貌似在某个点消失,这么看来,往后的路完全是在野林探险: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未经修剪的植被无章法的伸张,时不时要在眼前刷存在感,张起灵挑去碍事都葱绿,心算每十约步在树干上刀刻引路的记号。这种七横八拐的走法一般人确实学不来,很容易就会在树林里迷失方向,前半程偶尔还能看见国家围档的隔离带,延伸一会便又消失了

        冯阿闲庭信步,看来摸透了门道,把这儿当成自家后院来逛。张起灵则是闯入陌生领域的猎豹,审视着潜藏的危机。

        “等一下”

        山路走了有两个小时,张起灵突然说,他移开脚,俯身拨开地上覆盖的杂草

        “怎么了?”冯阿回头看见张起灵起身,手里正拿着个长方形东西翻看,大约两公分长,宽四五厘米。

        张起灵拂去镂刻里的泥土,方块两底两侧各有兰草纹饰,正面刻兽身如虎豹,首尾似龙,肩有两翅不可展,貔貅的形象——看样子像镇尺,他心道,难道说下面埋的是个书生?他又在四周翻动无获,镇尺是独自埋在这里的,不知是被人遗弃还是本就如此,张起灵刚刚只是感觉到有什么棱角分明的东西硌住了脚,如果是无意掉在地上的,路过的人大概也要从十几年前数

        传说貔貅助炎黄二帝作战有功,被封赐为“天禄兽”,天赐福禄,邪佞逼退,镇边安定,和麒麟俱属祥瑞之兆,如果是墓主人特地安放在这里的,十有八九不想让地下的东西出来害人,镇尺自身就代表刚正不阿的,拿来镇邪道也正常。

        “没事,您继续吧”

        冯阿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张起灵,后者在手里掂了掂镇尺的重量,塞进背包侧边的口袋,没过多久,冯阿垂首咳嗽一声:“到了。”

        他们面前稍显空旷的地方矗立着一座两米来高的巨型石像,东南西北四方都刻有兽像,正对他们的恰好是貔貅

        “就是这里。”冯阿看着石雕确认地点头,理了下白胡子,“我就送你到这,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来走,按照当年的约定,深处我不能涉足,你再往深走一百米,会看见一棵巨大的形状和人相似的老榕树,入口就在那附近,记住,如果听见了某种空灵的铃铛声,千万要装作无事发生,脑子、心,都不要去想你听到的、看到的任何事,记住了。”

        “嗯。”

        冯阿提着弯刀转身,身后的张起灵却忽然叫住他,言简意赅道

        “凡胎肉|体,勿再生妄念。”

        张起灵见到他的第一眼,他的身上有化不开的郁结死气,那时他便知冯阿时日无多,如今他完成了族长交代的要务,人生中最后一功已成,可再续几日生期,留够他快活潇洒的时间。

        他会死于一场意外,张起灵看着他的脸,至于天灾人祸,命有定数

        “我求仁得仁,一辈子都活的是自己,最后悔的都已经过去啦,族长曾救我于水火,你按我说的放心前去,会找到她的,麻烦替我传达问候。”

        人生于女娲手中的黄泥,泥胚六根不净,天生附带贪嗔痴三尸,至于化解多少要看个人修行,张起灵方才看他的样子,是已把功过是非放下,落得圆满。

        张起灵静静地立在原地,目送冯阿的身影消失在崇峻的树影里,然后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嗯?”张起灵突然停住脚步,犀利的目光朝后迸射

        没看错的话,那只貔貅的眼珠,似乎转到了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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