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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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有看到他略带诧异的是神色,“你不必问我所谓孝义为何,我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的置之死地并未换得陈帝半丝仁心,你韩家上下一百四十七口未曾逃脱陈帝的一纸金言,反倒是百姓仁心质朴,为你韩家跪请金广门外三日,你所谓忠直到底未曾枉付。”

        “他们怎么样”韩附北声音激亢,乍一眼见雍黎镇定如斯,又有些自叹不如。

        “你问的是谁是你韩家上下,还是为你韩家跪请与金广门外的百姓”雍黎目光流转间,带着丝笑意,眼波盈盈如窗外清雪,却比雪更带了说不明的寒凉。

        似乎也没有要他回答,雍黎继续道,“你家上下百口虽死于陈帝圣旨之下,但你的一子一女和老迈的母亲我让人救了出来。”

        她说得轻松,而韩附北却明白,从他国重兵看守之中救出“叛将”家属根本就不是件容易地事,他越发确定雍黎的势力之广,想必陈国朝内也不乏她的手眼。

        韩附北沉默半晌,方开口,“你想用我的子女母亲逼我归顺”

        “还是我韩家上下遭此厄运本就是殿下您的手笔”

        韩附北声音冷凌,目光如刀直视雍黎,积年老将沙场铁血的气势,也并非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你不问问金广门外的那些百姓”他的误会雍黎丝毫未曾辩解,她向来不为没必要的事多费口舌,“说起来,你陈国皇室还有心的也只剩一个沈慕了。”

        韩附北沉默不语,确实,陈帝年纪越大猜忌之心越重,而朝野风气只知猜忌怀疑,只知耽于享乐,却不知陈国早失安定之基,式微已现。

        “我今日来是想劝你归降,却不想以所谓国之生死天下大义来劝你。”雍黎站起身,看他略有不宁的神色,“我算计人心算计时局,我自己本就不是追寻天下大义之人,此刻谈什么国家大义天下兴亡没得让人恶心。”

        她道,“押你回京是我的意思,那日你拿到的那封信也是我所写,我知道若无那封信你必自刎于阵前,有所欺瞒还望勿怪。”

        她道,“因母亲的心愿,因你曾对母亲的护持,我总得给你一个选择。你若想离开,我必护你与你的母亲子女山野丛林一世安宁;你若留下,我自然也会护你们周全。”

        “你的母亲,是谁”韩附北也站起来,他语气有些急切,心中的那个猜测即将破口而出,却生生有种近乡情怯的酸楚。

        “我的母亲是当年的华阳长公主。”雍黎仰头看他,浅笑微微,“她的名字,黎缨络。”

        黎缨络,李璎珞。

        这个答案轰然如惊雷生生砸在韩附北头顶,他踉跄后退了一步,扶着石壁站稳。他的神色在雍黎看来惊疑、痛苦、迷惘和追忆。

        他苦苦寻找了二十六年的人,这一刻乍然听得消息,除了惊异至不可置信,心内酸楚却带了命运捉弄求而不得的痛。

        “你母亲可还好”他这句话刚问出,突然便想起什么,原本略带青灰的脸色顿时煞白。

        上璋华阳长公主薨于景平十七年的事几乎是天下皆知的,原来当年错过的那个气度高华的世家女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错过。

        那一年,陈国得铁骑所向,是我上璋的土地。

        他忽然想起刚开始雍黎说过的这句话,原来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原来自己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的人,竟早已消散于当年沙场烽火铁骑战乱。当年那个自己执剑所向的战场,是陈国与上璋的战场,她的死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几多剑锋

        过往的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执念,每一次将近而远的消息,每一次欣喜与失望的交杂,所有的辗转折磨,都不及此刻失而复得却又复失的绝望。

        韩附北踉跄两步没有站稳,他扑跪在地上,那一刻,这个沙场杀伐三十年铁血铮铮的汉子,刹那间,泪流满面。

        雍黎静静看着他,她觉得心痛,这个爱着她母亲或许不比父亲少的男子,命运弄人,果然如此。

        “今日我来,虽存了私心,却也是为了母亲,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给我答复。”雍黎转身往门外走,突然又顿住脚步,“那盒子里是韩将军旧物,今日璧还。”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盒子里是什么,韩附北没有打开也知道。

        寄语千年调,提笔百花图。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方盒子,一同打开了二十多年前的记忆。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弄来”他笑着看懒懒倚树微微闭目的女子。

        那女子听了他

        的话,睁开眼睛,无可不可道,“我喜欢的东西很多,你都给我弄来”

        “那是自然。”

        “呵呵。”女子笑得娇俏,而眉目间自有威仪,她依旧是懒懒的神色,语气似乎还带了些玩笑,而字语却落地有声,“我要这天下来玩玩,你如何给我”

        他尴尬地笑了笑,“你这口开得太大了些,我可弄不来。”

        “你若弄得来,此刻与我说话的便不是你了。”她站直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国伤神,何况天下我倒喜欢摘几朵花来把玩把玩。”

        “那你喜欢什么花”他追问到,“那日看你雕的茶花形状的糕点,还有那个玉雕也是茶花,你喜欢茶花啊”

        “我更喜欢将百花纳于掌中。”她说得似真似假,不理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人,自顾自地往前走。

        “咦,那为何你做的玉雕和糕点,都是茶花形状呢”他不死心牛皮糖似得跟着。

        “那是因为我只会雕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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