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影绰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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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声说,有什么东西露出来了。

        他再望向那里,坑已经很深很深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头探险里面,果然有一节人的颅骨显露出来。

        “继续挖”他几乎是颤抖地说着。

        将完整的遗体取出,排列好后,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法事或诵经,可以超度亡者。

        但是

        没有时间了。最简单的办法,是只取出它的颅骨,贴一张写好的符,再用桃木剑斩断符咒,使得颅骨应声而裂,这样亡者的鬼魂就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桃木剑。

        “阿鸾阿鸾黛鸾在那里有谁见到我的徒儿吗”

        他左顾右盼,慌张地四下询问着。有人说,瞧见她已经走向屋子里头去了,不知现在在哪儿。

        凛山海慌了。他上一次这样紧张,还是儿时从山崖上栽下去,担心没法活着回观的时候。他感觉两腿发软,像是拖着两条棉花往屋里死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二楼。跑到夫人的门前时,他先前贴好的黑符已经不见了。

        山海唰地拉开了门。

        一股黑色的狂烟喷薄而出,迎着凛山海的面呼啸而来。刺骨的寒风像是能剥下人一层皮来,他举起双臂用衣襟护住了脸,待他能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哑然无声。

        在这片黑色的雾霭之中,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不属于人世的空间。阿鸾是在这里,她的神色无比淡然,虽说她本身就没有什么话,在此时,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沉默感。

        他是知道的,阿鸾自幼体弱,很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

        可是,她看到凛道长,却恭敬地行了个礼。

        山海慢慢取出了八荒镜,将镜面照向她。侧过脸,他从镜中看见,本是站着阿鸾的位置上,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是非常婀娜的美人。

        褐色的长发,飘逸的衣衫,如同仙女下凡般的身姿。

        却没有脸。

        一旁在病榻上的夫人,露出温和平静的笑。怀中抱着的,与身边卧着的,都是那些襁褓里的孩子。那正是一位母亲应有的姿态。

        阿鸾不,该说是那位女人,将桃木剑与一张符咒递了过来。他认出那本是自己的黑符,背面却用血写上了诡异的图案。它与正面的纹路叠加在一起,他接过来,废了好大一份工夫才认出,那是封印符的一种。

        “你不,莫非您是”

        黑雾在须臾间散尽了,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家具与器物,都原班未动地陈列在原先的位置上。亓夫人身边的孩子也不见了,她只是静静地睡着,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意。

        阿鸾忽然失去了意识,瘫倒在他的面前。他冲上前搀扶起她,发现她的掌心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上面满是乌黑的血迹。

        随即敢来的老爷冲进屋里,俯倒在亓夫人的床榻上痛哭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

        等阿鸾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听得见鸟雀在院里嬉闹的声音,门口偶尔有一两只粉蝶翩翩地飞过。

        她抬起左手,掌心缠着干净的纱布。摸了摸颈下,平安锁还藏在外衣与内衬之间。

        见她醒了,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欢喜地冲出院子去报平安。

        今天的宅院很热闹,许多人来到亓家的院前。听说解决了恶鬼,自然是很多人来凑着热闹。凛道长不得不应付多方的寒暄,直到小丫鬟唤他的时候,他才招呼也不打地跑回院子。

        “那女子,是这座宅子化成的家神。因为夫人受了打击病弱之后,亓家不再有精力和信心去供奉它,它的灵力也削弱了些许,无法保持纯净的状态。所以在夜深的时候,透过烛光,它的影子就会被投射到门窗与墙壁上。”

        “我知道”阿鸾抽出桃木剑仔细检查了一番,“小荷呢”

        “带着少爷的尸骨,回家乡去了。隔几日,老爷亲自登门赔罪。对了,夫人也清醒过来了,就是腿脚不好,要多加走动。还有啊,亓李秦氏也被押到衙门了”

        阿鸾一口喝下床边的药水,套好了鞋。在山海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检查了自己的药箱。最后,她背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你确无大碍,若真是这样便好”

        “你话好多,快走罢。再晚些时候,等消息传开了,万人空巷。别说城门,就是胡同口我们也走不掉了。”

        世上她黛鸾所应付不来的,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这朗朗乾坤。

        是这街头巷尾,漫天遍野,比比皆是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也惟有这藏着掖着的人心,让你无从知晓,却也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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